第9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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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双目呆滞,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而沈青云并没有注意她,他只是怔怔地望着长兄临去前痛苦扭曲的面孔,久久不能回神。

沈青宏体弱,与沈青云年岁相差又大,二人自小并不亲近,但沈青宏毕竟是长兄,每每与兄弟相处,总是言语温和、暖如春风。

模糊的记忆中,似乎也曾在充满药香的院落里,有人既温和又严肃地教他读《论语》。

他生性好武,于兵法谋略上一点即通,却自小不爱那些四书五经,唯独《论语》读得好。

灰色的童年中,其实也曾有过许多明媚的颜色,只是他一心复仇、满腹算计,早已将那些抛诸脑后了。

“四爷小心!”

正出着神,忽听婧怡一声娇喝,沈青云毕竟是刀尖舔血过来的人,反应何等迅速,耳闻示警的一瞬间,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只见寒光闪处,一把匕首飞出,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齐根没入墙壁,而原本跪在床边的袁氏也已被沈青云反手击出,额头砰地撞到桌角,登时破开一个大洞,鲜血汩汩而出。

袁氏却似丝毫未觉痛楚,挣扎着站起身来,目眦欲裂,瞪着沈青云,咬牙切齿道:“你这贼人,还我夫君命来!”说着,拔下头上发簪,便又向沈青云扑去。

不过是以卵击石,这样的攻击对沈青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婧怡震惊的是袁氏所说之言。

应该说,用发簪杀人是假,借机喊出那一句“还我夫君命来”才是真!

她忍不住去看沈青云,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立在沈青宏床前,对袁氏的攻击视而不见,直到那发簪几乎就要刺入皮肉,才见他随意挥了挥手,将袁氏如破布一般挥了出去。

下手并没有半分容情,袁氏脸朝地摔在地下,半晌都没有动静。

婧怡闭上了眼睛……沈青云自然不会杀害沈青宏,他已然向她坦诚,并无意于爵位,更何况沈青宏死时,沈青云正和她在一起。

可他怎能在此时对袁氏下这样的重手……这不是将话柄交到别人手里,说他弑兄伤嫂么!

场面一时陷入寂静。

却听有人撕心裂肺一声“我的儿”,便见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奔进门来,一下扑到沈青宏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不是蒋氏还能有谁?

多日不见,蒋氏原本乌黑的头发已变得灰白,保养得宜的脸因迅速消瘦而起了许多褶子,加之她悲痛过度、涕泪横流,瞧着已状若疯癫。

一夕之间丈夫、兄弟、儿子一一离她而去,蒋氏的打击可想而知。

不知为何,一向心肠最硬的婧怡见这样一个老妪因痛失爱子而嚎啕大哭,心中竟也有戚戚。

红楼叠翠,富贵名利场,转眼间,不过白骨枯髅,人去事事休。

袁氏已慢慢自地上爬起,额头上的血还没有止住,流得满头满脸,形容十分恐怖,她一步步走到蒋氏身边,跪了下来,眼泪就和着血一齐流下面颊。

她语声哀戚,低低开口道:“母亲,您要为世子爷做主啊,他去得太惨了,一直在地上打滚,七窍都在流血,”说着,她哆嗦了一下,“抓着自己的喉咙,却说不出话来……”

“闭嘴,”蒋氏声音发颤,慢慢自冰冷的沈青宏身上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直直盯住袁氏,一字一顿地道:“我的宏哥儿睡着了,你闭嘴,不要吵着他。”

袁氏吃惊地瞪大眼睛,蒋氏这是,疯了?

她在心底嗤笑一声,废物,人已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望着沈青云,声色俱厉道:“狗贼,你为荣华富贵弑君在先,如今又为王府爵位,对兄长痛下杀手,世上怎会有你这等狼心狗肺之人!你不是要袭爵么,”她仰起脖子,一脸傲然,“来来来,先将我杀了,在将这满府上下屠戮干净,武英王府从此就是你的地盘。否则,我就去刑部击鼓、菜市骂街,定将你的恶行公之于众!”转过身,望着床上的沈青宏,语声温柔,“生亦何欢、死于何苦,待我为你报了这血海深仇,就去地下陪你。”

婧怡简直要为她的唱作俱佳拍手称好了。

她望着死状凄惨得沈青宏,眼中露出一丝悲悯,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那这个男子才真真是个可怜人,这一生都只是他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她看了眼神情木然的沈青云,顿了顿,提高声音道:“世子病故,世子夫人悲伤过度,快扶她下去歇着罢。”

早有婧怡的人上来,七手八脚扯住袁氏就往外去,袁氏奋力挣扎,口中呼道:“弑君杀兄的狗贼,你不得好死!”

婧怡皱了皱眉,低声吩咐:“去捂了她的嘴。”

简单明了地处置完袁氏,她看向跪在床前喃喃自语的蒋氏,眼神一黯,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底下人:“去请三夫人过来料理世子的后事,”顿了顿,又道,“把那个叫松才的提上来。”

少时,下人过来回话,那个叫松才的小厮已在院外触柱身亡,而方氏匆匆赶来,见这满地的鲜血、床上的死人,吓得几乎没厥过去,直过了半晌才勉强站稳脚跟。

听婧怡说要她料理沈青宏的后事,她哆嗦着嘴唇道:“大哥身子一向不好,寿衣、寿材这些早已预备妥当,如今只要料理一番,搭好灵堂,就能往外发讣告了。”

婧怡点点头:“三嫂看着办罢。”

从始至终,沈青云始终一语不发。

婧怡想了想,开口道:“今日之事,若有人……”

话犹未完,却听沈青云忽然开口:“婧怡。”

婧怡转过眼,定定望住他。

只见沈青云一步步过来:“走罢。”并不等她答话,拉过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沈青云!”婧怡一时情急,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跺脚道,“你怎么不等我把话说完……袁氏分明是故意说那些话,消息一旦走漏出去,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青云猛地顿住脚步:“她既然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就不怕我们封锁消息,你可别忘了,外头还有个昌平侯府,”讥讽一笑,“她以为世人的口水能逼我退步,拱手让出爵位。却不想想,我既担得住弑君之罪,还怕多一个杀兄之名?只要我想要这爵位,谁死都改变不了!”

也就是说,沈青宏死得毫无价值。

沈青云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双手扶住婧怡的肩膀,轻声道:“婧怡、明月,你告诉我,是袁氏为逼我就范,下毒害死了大哥,”他嘴唇轻颤,几乎无法成言,“不是大哥他自己……”

不是沈青宏为了保全母亲与妻儿的地位,拿自己的性命换取沈青云的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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