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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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儿有人对他说,“坐下来吃,别嫌弃”的时候,他却挪不动步了。

少年人的心思连自己都猜不透,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槃生这不过刚长成形的年纪,不知为何,也在今时今日,生出一丝敏感多情的自尊心来。

月儿拭了泪痕,又补了些散粉口脂,早已恢复了原本玲珑娇俏的模样,她见槃生仍执拗着不肯入座,聪慧地想到了这孩子怕是不好意思了。

于是笑得更温和了:“作孽似的点了这么多菜,她却走了。浪费粮食太过可恶了,你就当帮我个忙,替我分担一些罢。”

台阶给的十足,槃生再滞滞扭扭的,便不似个男人了,于是入座低头吃菜。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饿了一天了,怎么吃着锦东城最好的馆子,却味同嚼蜡。

二人沉默的当口,庆哥端着青鳝煲进来了,依旧是一脸礼貌到谄媚的笑意,却丝毫不让人反感。

面上讨喜,本就是他这行当该有的职业素养。

月儿从手包中掏出些美金,客客气气地递到庆哥手里:“方才的事,多谢小哥帮忙。”

于旁人听起来,是这一煲青鳝结下的善缘,于二人心中,自然明白说的是庆哥不多言语之恩情。

庆哥心领神会,拒了月儿的好意:“少夫人放心,小的做该做的,说该说的。”

二人即将离开包房时,槃生将月儿交给他的那沓美金还给月儿:“掌柜说,少帅在这里的户头上有不少钱,少夫人无须再往里存钱了。”

月儿惊愕,方才应对莉莉的所有底气,皆是来自她叫槃生去柜台存了不少美金。原来误打误撞,人家看的还是少帅的面子。

“那也就是说,这盘青鳝,真的是给少帅预留晚餐的?”

槃生点头。

月儿方落在肚子里的一颗心又凭空悬了起来,但转念一想,吃了也就吃了,大不了今晚回家把钱还给他便是,于是吩咐店家将剩下的菜用食盒装了起来,她要去明家学法语了。

刚上车,月儿回头,见庆哥站在不远处向她招手,于是叫司机等了片刻,自己走向庆哥,二人朝偏僻处去了。

“月儿,好多年不见了。方才软包房里怕隔墙有耳,没敢攀谈。”

“庆哥,我……如今是明家独女,少帅夫人,明如月。还望您……”

庆哥赶忙点头:“明白了,都是苦命人,你能有个好身份好前程,我看着也高兴。打今儿起,我便忘了月儿,只记得少夫人就是了。”

月儿心怀感激,仍旧想靠金钱略表心意,庆哥却无论如何不肯收下。二人你推我搡,又怕被人看见,最终,月儿满心感激地一谢再谢,见四下无人,回了车上。

然而巷子的尽头,吃了瘪正满心怨怼的莉莉小姐,仍旧不甘心地未曾离开,正看见二人谦让的一幕,怒火被狐疑所取代。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月儿拎着食盒,兴致冲冲地来到了明家,正打算把这些好吃的分享给好姐妹。

可一进明公馆大门,便听见了里面的争吵之声,男人慷慨激昂,女人嘤嘤啜泣,难不成,是哪对小夫妻在吵架?

月儿走到洋楼门口,听见男人的声音:“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去求她。我自会想其他办法,你和同学们再等些时日。”

女人的声音则怯生生的,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让气息平稳,客人就在哽咽中语无伦次:“多……等……多等一天,邱老师都可能丧命。月儿与你想象的不同,她不是那般贪图富贵的小女人。”

月儿离得近了,听得真切,才辨出是明如镜与刘美玲在争吵。

竟是为了她,在争吵?

月儿拎着食盒进屋,还没等说话,明如镜厌弃的目光已经给了她最好的迎接礼。月儿时常想,这眼神她一概在明家受过,明秋形如此,明夫人如此,明如镜依旧如此。

该不是如中国人的拱手礼,西方人的贴面礼一般,这是明家独有的,厌弃礼吧。

明如镜看着食盒,脸上的笑意更为不屑了:“果然是广德楼。少夫人今日好生威风,靠着男人手里的枪/杆子和美元,好生出了把风头。”

原来,今日明如镜也在广德楼。

“大哥说哪里话,孤苦无依的浮萍罢了,出身比不过别人,强安的假家世仍旧比不过别人,不得已靠男人,小妹也是没有办法了。”

见月儿如此评价明家,明如镜的怒火更盛了。他指着月儿的鼻子正欲开口骂,想来又觉得辱骂女人太不绅士,于是只能酸溜溜地说:“也对。青楼出来的女人,也必不知什么自尊自爱的,每走一步,都是要靠着别人。”

月儿点头:“大哥说得是,青楼女子靠着别人惯了,于是别人安配什么路,就得走什么路。不像某些‘自尊自爱’的摩登女性,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便把整个家族扔下不顾了。”

明如镜怎知月儿不是在讽刺真的“明如月”,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即便对于她逃婚一事,明如镜确实觉得太过不负责任,但这世上仍旧没有人能当着他的面贬损明如月。

见形势更为焦灼,平日里十分惧怕明如镜的刘美玲也硬着头皮挡在了二人中间,劝慰道:“大少爷,您消消气,如今情势紧急,您别再……”

“我说过了,情势紧急,也用不着求这等女人!”说罢,明如镜压抑着满腔怒火出了门,留月儿一头雾水。

刘美玲被他一吼,眼泪更止不住了,月儿赶忙扶着她去了书房,锁好门,问道:“哭什么,到底怎么了?”

“月儿,你一定要帮帮忙,救救我的老师。”刘美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底尽是哀求之色。

老师?救人?

月儿着实想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无用之人,如何能救人。

“我的老师,邱瑾,是法兰西留学回来的老师。平日里在女校,待每一位学生都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给我们讲欧洲的风貌,讲民主与自由,讲理想和未来。”

月儿从未见刘美玲提及谁的时候,如此神采飞扬,眼角仍挂着的泪珠都仿佛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想来,这位邱老师,是刘美玲心中很重要的人吧。

“好了,我知道,他很好。为何让我去救?”

“大帅听说学校里混进了南方反军阀的革命派,说是要刺杀大帅,于是便把老师学生们都抓了起来,最终确定了几个重点对象,里面就有邱老师。”

“那他到底是不是革命派,又是不是要刺杀大帅呢?”

刘美玲拼命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邱老师温文尔雅,他……他还是少帅幼时同窗,一定不会是刺客的。所以月儿,求你想办法救救他,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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