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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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正式向衣飞石下达了西北督军事的任命,衣飞石成为谢朝史上最年轻的督帅。

宣旨钦差同时带去了一套完整的铸金坊任命,从矿监、冶务、课税官,有品有职者凡七人,吏部在空白文书上加印,配套官服、官印,工部记名下属,一一交到衣飞石手里。

这事办得悄无声息,衣飞石拿着这一套文书就发晕。

——他只要随便填七个名字上去,梁州金矿就暂时归他了。

皇帝写给他的私信里说了,边患未靖之前,梁州金矿暂归襄州行辕管辖,课百一税。

所谓百一税,就是凡出金一百两,朝廷抽一两。税赋如此之低,完全就是给衣飞石送钱。

更何况,连矿监、冶务、课税官,朝廷都送来了空白任命,衣飞石把自己人安插上去,他说最近天气不好只挖了半两金子,谢茂也不可能真的跑来查他的账啊。

西北边患指的是什么呢?陈朝。只要陈朝一天没打下来,金矿就一天归衣飞石。

“卿经略西北事极艰苦,又钱粮往返,诸多繁琐,恐生掣肘。今梁州些末小利,赠卿解颐。”

这是一封私信,所以谢茂写的是“赠”,而非“赏赐”。

如今衣飞石正式走马上任经略西北,固然来钱的渠道多了,花钱的地方也更多了。然而,要叫谢茂多从朝廷拨放钱粮,照顾照顾自己的心上人,这会儿还真有几分艰难。

从衣尚予带兵驻防下虎关开始,朝廷收了故陈八郡,名义上拓土开疆,赚足了面子,军费那是流水一般地淌出,却无甚收益——阵前缴获,谢茂不可能去找衣家军索取,等到朝廷派官员去新州开府抚民,反而还要贴钱收拾兵灾之后的残局,这又是一笔极大的支出。

户部一直都处于十天里边崩溃八天的状态,国库的银子都是名义上刚收上来,马上就补了从前的欠账。林附殷在朝时,朝廷能保持偶有结余的状态,这两年就有些捉襟见肘。

谢茂恬不知耻地缠着黎王妃,要跟她一起搞海贸生意。黎王妃那就是个女土匪,抢劫她会,做生意?还海贸生意?她连条船都没有。逼得黎王满头包,跑义老王爷府上游说,吹得天花乱坠,半胁迫半哀求地从宗室手里筹了八十万两银子,又去抢了几个大商号的大管事,“租”了十多条海船,浩浩荡荡地出海去了。

第一次出海走得不远,大半年就回来了,前后算了算,净赚十八万两白银。黎王自然看不上,这么点儿钱,杯水车薪的……还与民争利,说出去多难听?

黎王看不上这点利钱,不少闲散宗室则蜂拥而至,出海好玩又赚钱,皇帝都玩这个,走起!

谢茂就在深埠设立了一个海事司,一则提供出海等咨询、船务租赁、水手中介等业务,二则课税。普通货物进港十五税一,出港三十税一,奢侈品进港按等级什三税或什五税,出港十五税一。

就三个月时间,深埠海事司收上来的税款,就把十天崩溃八天的国库堪堪填平了。

赚了一笔海贸的税款,国库收支才勉强赶上林附殷在朝时,这让谢茂又有一种强烈想给林附殷刷忠诚度券的欲望了。

总而言之,谢茂维持着谢朝这条大船勉强前行已经很难了,实在没钱再支援衣飞石。

倒是梁州金矿一直都在衣家手里,现在过了明路直接给衣飞石握着,以后办事也方便。

办什么事?改制。

一开始谢茂的想法就很明确,他不会像文帝用衣尚予那么肆意地用衣飞石。文帝的信任对衣尚予而言更似利刃,将衣尚予捧得极高,然后,前两世,衣尚予都狠狠地摔了下来。若没有谢茂力排众议起用衣飞石,衣家扑下去就彻底翻不起身了。

将权必须有限制,否则,伤害的很难说是皇室还是将军本人。

衣飞石在西北站稳脚跟之后,谢茂就会慢慢和衣飞石商量改制——不一定马上改,先和衣飞石透风,建立新的下层军官体系,如果适应良好,可以先改一部分,如果有困难,打完陈朝再改也行。

谢茂并不认为衣飞石会跟自己阳奉阴违提条件,或者故意养寇自重。

他信任衣飞石。

前两世他和衣飞石就配合得很好,这一辈子他也不觉得衣飞石会出幺蛾子。

宣旨钦差在襄州停留了两日,待衣飞石拟好矿监等七人名单之后,誊抄好履历副本,留存签押,待回京后原样交回吏部、工部记档。随行的,还有回京“养病”的衣飞金与他的三千“护卫”。

钦差心里犯嘀咕,这衣飞金的护卫也都是奇葩,三千人全是残废——残得倒也都不严重,要么缺耳朵,要么少手指,又或许是瞎个眼睛、瘸个腿,连领头的都是个独眼龙。

最让钦差惊讶的是,这一帮子残废在路过西郊皇庄时,居然就大咧咧地在皇庄住下了。

“陛下,侯爷送回来的三千老卒已经在稷下庄安置了,领头的那位是……”赵从贵眯起一只眼睛。

“徐独眼。”谢茂楞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他是让衣飞石送些受伤的老卒回来,没想到衣飞石舍得把这位老将派来。

徐屈是当年谢茂亲自从衣尚予帐下“抢”来的师傅,不过,还没来得及向他正经学过一天功夫,诸事繁杂急转直下,谢茂先是被圈禁,旦夕间骤登大宝,这立场比较复杂的“师傅”,自然也就撂在一边了。

徐屈和衣飞石关系亲昵,谢茂也难免另眼相待,吩咐道:“时候还早,宣徐师傅来见。”

谢茂已经在皇庄住了四天了,不是温泉庄子,而是位于旒田的溪山皇庄。

太后领着黎王妃、谢团儿在溪山别墅避暑,谢茂则住在山腰的锄禾园,亲自行走田垄之间,指点佃仆小规模点种新谷种——他在酿泉居准备的谷种,今夏已经进化得逐渐趋于完美。一旦在溪山皇庄点种收获,明年就要在他近郊的皇庄里大规模试种。

他写信向衣飞石索要伤退老卒,也是为了明年的试种做准备。

如今陈朝、浮托国都没收拾干净,他进化出的完美谷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战略物资,三五年之间,绝不能流出国境。要西北老卒来种地,军事化管理能够更好的严防死守秘密。

除此之外,他也有些惭愧。

周氏安置西北军伤残老卒的事,谢茂是此次金矿案发之后才知情。这本该是朝廷的职责。

谢朝对兵卒还算看重,伤亡抚恤皆有,钱不算多,回乡也足够买上两亩田。

然而银子揣兜里,当兵时大手大脚惯了,吃吃喝喝睡睡女人,三五年就造光了,以至于晚景甚是凄凉。

周氏安置的都是家无恒产也没亲戚的伤卒,放在她家各处铺子里看门守店,每月给钱,包吃包住,一年两季衣裳,病了还给请医延药,照顾得很周到了。

谢茂也觉得光发遣散费不是个好制度。

习惯了战场的老兵其实很难重新融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他们睡惯了军营,习惯了身边的袍泽,习惯把长矛单刀竖在帐内,风吹草动就会跃然而起。不会攒钱,不会持家,习惯发号施令或者听从命令。

恰好先期谷种需要保密,谢茂觉得与其找地方县衙推行试点,不如施行国有企业制度。由皇帝本人出田地、谷种,成立一个粮食公司,雇佣伤退老卒种地,全军事化管理,既保密又高效。

将近午时,秋老虎晒得人面红耳赤,谢茂走进树下支起的凉棚,摘下斗笠,汗水从他白皙的脸颊滑落。

朱雨递来微热的毛巾,他解开衣襟,敞开本就透风的褂子,从头到颈抹了汗。银雷捧来一盏微温的苦丁茶,他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青草汤!”

银雷连忙给他换茶,赵从贵赔笑道:“这天儿太热,太后娘娘担心您过了暑气,特意赏了一两苦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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