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1 / 2)
衣飞石缓缓摇头。
“孩子大了,心思也大了。”谢茂仍是拿起扇子轻轻给衣飞石扑风,“这话朕不大好说,你是做他阿爹的,偶尔也要提点些。聪儿才是有大前程的孩子,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
衣飞石慢慢跪下,眼神中带着一缕仓惶与悲哀。
“这是好事。手段虽拙劣些,至少有心去争。朕不能拆穿他,你……”
“陛下,臣不谋君。”
谢茂被他一句话说愣住。
衣飞石低头道:“臣阻止不了陛下,臣也不能听陛下的吩咐,去教长宁如何……去争。”
他曾以为衣长宁火烧县衙是为了衣长安,心中虽失望难过,也隐隐地觉得,这孩子虽不知何谓忠君,起码还知道兄弟相亲,总不算坏透了。打断了腿削了职送回家里,衣飞石还是愿意养着他。
可是,他如今彻底失望了。
起初他就觉得衣长宁这事办得很反常,如今得知事涉皇四子谢泽,他就明白了。
衣长宁火烧县衙根本不是为了遮掩这件事,他闹得这么大张旗鼓无法无天,就是为了掀开这件事。他不是为了捞衣长安,而是为了把谢泽一举打落云端!
衣长宁以为他做得很完美,可是,谢茂与衣飞石何等眼力?
在衣长宁招认大顺昌行背后的主人是谢泽时,他们就同时想明白了这件事中所有违和不解之处,瞬间明白了衣长宁的心机打算。
多可怕呀。曾经孝悌懂礼的孩子,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第176章 振衣飞石(176)
就在衣飞石以为皇帝会变着法儿将海州郡守金肃迎革职拿问时,谢茂不止没继续为难金肃迎,反而将彻查海州治下强征农夫之事交给了金肃迎。另外下旨,命京中大理寺与都察院派出官员全程督视。
——这一下,连皇帝是钓鱼执法的可能都彻底杜绝了。
所有人都被弄了个莫名其妙。金肃迎喜出望外,皇帝这是被他说服了,打算让他戴罪立功?
谢茂只在四岸县停留了一日,第三天就启程前往薄县。
因行程已经泄漏,谢茂也就没有继续遮掩形迹,由守备军护送前往。
薄县位于海州东南,依山傍海,谢茂进了薄县之后,御驾朝着城东沙地长驱直入,最终停在了一个叫白沙的渔村之前。和普通渔村不同,白沙村里的“渔民”多半都是年轻精壮的男子,出海打鱼更似军队行猎,一举一动都带着很浓重的行伍风度。
御驾停驻之后,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施礼道:“臣张姿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谢茂从车上下来,立刻有华盖举来遮阳,他自己拿了把扇子扑扇,问道:“阿娘呢?”
“回陛下的话,今日日头太烈,娘娘在……”
没等张姿把这一句话说完,谢茂就远远地就看见一行人从岸上草甸上走来。
这群人皆是葛衣长巾,为首妇人扶着身边侍人胳膊,疾步前行,走着走着,她似嫌弃身边人走得太慢了,甩了胳膊独自前行,背后一群妇人跟着疾步追撵。
来的人正是在白沙村隐居的太后。
她在天寿山住了一年,次年谢茂与衣飞石去给她拜寿,本要请她回宫,她不知何故说要去游览蒙山,衣飞石苦劝不听,谢茂劝她两回,仍是不听。
固执如此,谢茂也不好强迫,拨了宫人内卫,又叫听事司沿途关照,就任凭她满天下玩耍去了。
谢茂也不是年年都出宫探望她,恰好太后生辰前后,朝中无事,谢茂才会带着衣飞石微服出门,找到太后隐居的地方,小住上几日,一则为太后祝寿,二则母子团圆。
去年太后在香河驿,今年就到了白沙村,大抵是一年玩一到两个地方,非常惬意逍遥。
太后急匆匆地走到谢茂御驾之前,不施脂粉的脸上香汗淋漓,她已经上了年纪,脸皮微微下坠,身上却有一种海阔天空之后才有的恣肆安恬,不再是深宫中尊贵优雅、母仪天下的泥塑,更像是一位归隐田园的老太太。
“阿娘。”谢茂这些年很明显地感觉到太后老了,很不愿意让太后继续在外漂泊。
太后却一眼看见他腿边的衣明聪,惊讶地问:“这是标儿?”隐隐又觉得年纪不大合得上?
谢标是皇三子谢沃的长子,今年三岁,是皇帝长孙。
衣明聪乖乖地上前磕头行礼,一头栽在滚烫的白沙上:“聪儿拜见太奶奶。”
他这撅起屁股一骨碌栽倒的模样把谢茂逗笑了,下人都没反应过来,谢茂已亲自把他从沙堆里刨了出来,一边给他擦脸抖沙,一边哈哈笑着解释:“阿娘,这是聪儿,衣明聪。娴儿和长宁的长子。”
不带上了玉牒的皇嗣长孙,反而带有宗室血脉的衣家后人!皇帝这是想干什么?!
太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第一回 见,竟不认得。来,聪儿,太奶奶带你去看小鱼。”太后打定了主意,她必须回宫去了。皇帝这是在玩火!
谢茂微微放手,衣明聪就果断去抱了这位不认识的“太奶奶”的小腿:“太奶奶好香……”
太后在白沙村里住的也是很寻常的石屋,与寻常渔妇不同的是,她这间石屋前后“邻居”都是侍人与护卫。衣明聪长这么大就没住过这么“窄小”的屋舍,连跟着皇帝微服出门时住的客栈,也都比太奶奶的“家”大,他很好奇地在家里转了一圈,被大宫女带去看鱼了。
回家之后,谢茂先行了家礼,随后衣飞石来磕头,谢圆与衣长宁排在后边。
谢圆也是第一次跟着皇帝出门给太后拜寿,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惊讶。
他一贯知道皇帝与襄国公关系不一般,也知道皇帝探望太后时都会带着襄国公,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皇帝竟然敢在太后面前这样明目张胆?
不管皇帝私底下怎么宠爱襄国公,襄国公也毕竟不是皇室。
照谢圆想来,皇帝给太后拜礼之后,就该是他来给太后行礼,他才姓谢。衣长宁也能在他之后混一个位置,毕竟也娶了谢家的郡主,算得上是太后的晚辈——襄国公算怎么回事?就算襄国公在朝中位高权重,可是,见太后是家礼啊,襄国公怎么能排在他谢圆的前面?
等到太后赐坐时,谢圆就更吃惊了。太后居然让襄国公坐在她身边。
那位置离着太后比皇帝还更亲近一点儿,襄国公居然也不客气地坐了,落座之后,很熟练地为太后取茶捧盏,没有半点局促紧张的意思,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太后早十年前就不问朝政了,皇帝带着衣飞石来探她,她就说些自己出游的见闻,这些年小一辈都成亲生子了,她也会问问小辈儿过得如何,谢茂离开时,她还会让谢茂带赏赐回去各家分发。
“这地方太热,叫你不要来了。”太后仍是慈母心肠,看见谢茂叫秦筝打扇就忍不住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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