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2 / 2)
谢茂摸了孩子微弱的气息,又抚了抚他脑袋上荏弱的黄毛,打开他紧攥的双手,看了看手心。
五个太医这会儿都已经写了方子过来,呈递御前。谢茂看不出好坏,但是,五个太医中,只有赵云霞和陆太医的方子有增减不同,其余三个太医开出来的方子简直是商量好的小抄。
谢茂知道陆太医是个好大夫,前两世他的几个皇子生病,也都是陆太医给看好的,至于赵云霞,那是杏林遗珠,医术比陆太医还好,只是前世没能为他所用。
斟酌片刻之后,谢茂吩咐道:“照陆太医的方子用药。”
说话的瞬间,他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手指在孩子唇上轻轻一抹,一缕看不见的微光飞逝婴孩体内。
衣飞石似有所觉,警惕地抬头,四下看了一眼。
《箭术九说》,几近于道。
十多年来,衣飞石将之修近大成。不过,几近于道,仍不是道。
在谢茂将苦修多年的一点灵犀飞入保保灵台时,衣飞石敏锐地察觉到,屋子里发生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两个世界不同,规则所限,谢茂也修不出半点真气。不过,他刚才将《采元补天诀》用一点灵犀的方式印入保保灵台。
不必保保开蒙懂事,法诀就会成为他的本能,自动在他小小的体内运转,补益他先天不足的身体。
灵犀除了传授功诀共享秘密,其余没什么用处,可是,它是谢茂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修出的能力,十多年来修得还挺费劲,平白全部给了个不知道会不会长歪的小屁孩,谢茂还是觉得略有些肉疼。
候在殿外的宫监立刻领了方子去煎药,赵云霞与陆太医都松了口气。
不等药端来,谢团儿就感觉到怀里的孩子呼吸渐渐平缓,任谁也想不到皇帝摸一摸孩子就能治病,她只是难得一回迷信地想,太后给孩子起名叫保保,说是上苍保佑,祖宗保佑。她低头亲了亲孩子荏弱幼嫩的小脸,低声道:“陛下保佑,娘娘保佑。保保。”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她挣命生下来的孩子,能够无病无灾地活下去!
药端来了,熬成小小两勺,谢团儿亲自喂孩子喝下。不到半个时辰,孩子就退热睡着了。
“你照顾保保。”谢茂指点陆太医,又交代赵云霞,“你仍是照顾郡主。”
至于剩下三个喜欢联手开太平方的太医,谢茂将方子扔在他们脸上,说:“朕今日不想杀人,各领二十板子回家去吧。”
谢茂一向不反对臣下存点私心,自保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当这一点儿私心和自保浮于水面之上,耽误了谢茂的事,甚至让他不得不亲自出面收拾残局时,他就不那么乐意了。
皇帝不乐意了,总会有人倒霉。
第183章 振衣飞石(183)
陈琦所患风痹之症日益严重,告假的日子终于变得比入宫值守的日子还多。
他的病情超出了谢茂的预料,吴善琏与单学礼目前都还是内阁的中坚,谢茂暂时不想让这二人跟着陈琦告老,可是,若陈琦退了,以年资论,必然是吴善琏接任首辅——当然,皇帝直接指认简拔新首辅也未尝不可,但是,这种直接指派不合常情,吴善琏与单学礼若在阁,未必对新首辅服气,也很容易让吴善琏与单学礼觉得没面子,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这种事情任是谢茂也没办法,扣了半天脑袋,只有一个字,拖。
风痹是吧?在家养着叫太医治呀!你陈琦要是乞骸骨回老家了,朕难道还能拨个太医跟你回老家去?总而言之,病得起不来也要在首辅之位上占着位置,给你批半年假,好不了再批半年,反正半年半年地休呗,只要没病死了,就得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钉着。
朝臣对皇帝这个操作甚为惊讶,对吴善琏就难免抱着几分同情:皇帝是有多讨厌你呀?
吴善琏性情耿介刚烈,还带了一点儿古板,特别容易想不开。一边念着皇帝圣恩不能心存怨望,一边又确实忍不住想,皇帝就这么讨厌我,我就真的做不得首辅?——陈琦还好端端地在府上养着病,太平二十年刚入冬,吴善琏就生了一场大病,没撑过冬至就病逝了。
毕竟吴善琏年纪大了,老人病熬不过冬天也是常理,谢茂与朝臣们都没想过他是被气死的。
丧报进宫之后,该治丧治丧,该议谥号议谥号,谢茂也不吝啬几个禄米,给吴善琏荫封子孙,孝子扶灵还乡后,在老家凿碑立牌坊,正是生前风光死后哀荣,朝臣觉得皇帝与吴阁老君臣相得,吴家后人觉得皇帝圣恩浩荡,谁都不能体会吴阁老的憋屈——
生闷气把自己气死了,同僚、子孙愣是没一个人看出来,这也是一大奇事。
单学礼就和吴善琏不同,他这人心思活泛想得开,因与林附殷有亲,自知与首辅之位无缘,一向没什么妄想。他是天官飞升入阁,论资历,和黎洵也就是前后脚的事。聊一聊年师,黎洵比他还早三年。所以,他特别想得开。
陈琦常年告假,单学礼自动退让,黎洵在内阁就成了没有首辅之名的实际首辅。
这一年,黎洵孙女与黎王府世子谢圆大婚成礼,皇帝让常年守着东皇阁的黎簪云进了上书房。
如今皇三子、皇四子年纪都大了,上书房的师傅们主要给小皇孙们讲学,然而,哪怕有内阁“首辅”,黎王府姻亲的双重身份挡着,黎簪云进上书房一事还是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弹劾的折子刷刷刷叠了几箩筐,看得黎洵头大无比,恨不得叫女儿回家老实待着去。
“这是冲着小黎爱卿?还是冲着黎爱卿?”
谢茂喜欢坐在内阁聊天,这会儿就在陡然暴增的弹劾折子边上翻看,“叫小黎爱卿到上书房给皇孙们授课,这是朕的旨意。这么多人不满呐。”
他翻了几本,也不见得多生气,反而还笑了笑,说道:“说辞也不新鲜。无非是女子入朝乃牝鸡司晨,眼看就要国破家亡了——有这本事,怎么不同太后说去?”
十多年前,太后还年轻健康的时候,但凡皇帝不在京中,就是太后监国,谁又敢吭一声气了?
黎簪云就是黎洵的女儿,他实在不方便说话,只能沉默回避。
单学礼则是林党中最先向太后投诚的老狗腿之一,才想拿易经讲一讲天地阴阳的道理,给皇帝找一点理论支撑,皇帝已哂笑道:“朕竟想不到,朝中还有这样迂腐祸国之论。折子这么多,朕无暇一一驳斥,老大人们政事繁琐,也不必为了这些玩意儿花费心思,朕看,不如从礼部挑人上来,就和他们好好论一论礼嘛——”
挑人上来,上哪儿来?
文华殿里坐着的四位阁老都紧了紧神,眼巴巴地看着谢茂。
谢茂直接就点名道:“朕记得南郡神童百里爱卿,本经就是《礼记》吧?文老尚书在世时,还夸他学得明白。如今是在礼部任何职?”
百里简是东胜党文宗费涓的关门弟子,在仕林名声极大。
他出身蛮地,却能在中原领袖群伦,十七岁时一甲状元及第,是继赵良安之后的又一名谢朝神童。
加之本身师门也很给力,短短十年之间,就混进礼部晋了五品官,谁也不觉得扎眼。
十年前南明派折戟沉沙,为南明派充当马前卒的东胜党却意外地不曾伤筋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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