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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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垚自然奋勇应下。

就如会骑自行车的人很快就会骑电动车一样,其实会骑马的人学赶车也不难,不过两天功夫,少商已能将竹鞭甩的呼呼有力,鞭子都不用落到马臀,只凭竹梢轻拍和鞭响就能驱动这辆轺车了。其后数日,她迫不及待的驾着这两朱红色的小轺车满城晃荡,自觉手熟之后,便和楼垚出城向东去看看。

早春寒风俏,少年马蹄急。

少商一手拉马缰,一手持竹鞭,轻轻巧巧的驾车缓行。美目四顾,触目所及俱是乡人农妇忙忙碌碌的声影。或在烧荒,或在犁地,或在沃肥;田间时有悠扬的农歌唱起,也不拘是谁先起头的,听到的人多会笑着和上两句,由近及远,此起彼伏,唱和不断……

来这里这么久,她仿佛这些日子才认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此情此景,除了荒冢的无名墓地犹自冷风残月,月前那段血腥杀戮仿佛不曾发生过,不论是否失去过亲人挚友,泥土一样任人践踏又亘古永存的人们,始终充满着希望的向前看。

少商收停车驾,半晌才道:“阿垚,将来咱们为一方父母,定要好好作为。”

楼垚在车旁伫立凝视许久,也道:“嗯。不敢说如何富庶繁饶,至少要教化民众识礼。”

少商侧头吐槽:“仓廪足方知荣辱。你先叫他们吃饱肚子才是首要的!”

楼垚笑道:“那是自然!我阿父也时常这么说,百姓只要能丰衣足食,便什么乱子也生不出来。可是,可……我觉得,若由父母官扶着他们温饱,只是一时之计,将来换了官吏又怎办?不如让他们自己明事理,求上进,知道如何想方设法丰衣足食……”

少商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连声称赞:“对对,阿垚你说的真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才是长久之道!”随即一连串夸奖,直把少年赞的满面通红。

这段时间,二人相处甚是和睦。

少商有意收敛尖刻习气,拿出对待万萋萋的好脾气,凡事有商有量;楼垚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遇上少商这样和声细气的,自是诸事耐心。少商觉得这股发展势头十分喜人,爱不爱太虚幻,至少他们现在能彼此喜欢,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少商再度扬鞭启程,后面骑行着一队侍卫,一行人浩浩洋洋向东而行。

楼垚骑马侧行在旁,笑吟吟的看着年少貌美的未婚妻娴熟的驾着小车,真是愈看愈得意,眼见行到一处异常清秀的山坡,侧边还有一片池塘,他忽道:“这样好的景致,不如你吹笛一曲?”

少商四下一看,欣然同意,当下让楼垚坐到自己旁边,将缰绳和竹鞭递过去,腾出手来横笛在侧吹起来。

笛声顺风而扬,曲调轻快舒畅,充满生机勃勃的希冀之意,春暖花开,否极泰来,承苍天庇佑,祝祷风调雨顺,保暖丰足——从随行的侍卫到田边的农人都面露微笑。

——“好!好笛,好曲!”

一个圆熟有力的声音忽从山坡边响起,吓了众人一跳,车后的侍卫齐齐戒备。少商赶紧放下笛子,楼垚也收了缰绳,两人四下张望。

只见一个身着蓑衣背挂斗笠的中年男子从池塘那边缓缓走来。他虽是一手持鱼竿一手拎鱼篓,一副渔人打扮,但他身后却随着一群恭敬的奴仆。

那中年男子原本只是听见笛声才出来的,谁知看见少商所坐的轺车当即眉头一皱,看向少商的神色就有几分寻思了,缓缓道:“你可是滑县程子顾的侄女?”

少商早不是初见袁慎时那般见人就怼了,眼见这中年男子气度不凡,排场也不小,又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她赶紧拉着楼垚从车上下来,同时挥手让护卫们离远些,躬身行礼道:“小女子见礼了,老丈说的不错。莫非老丈与程家有旧?”

楼垚从适才见到这中年男子一直觉得眼熟,此时听他说话,忽大叫道:“啊,您是皇甫大夫!竖子这里有礼了。”他曾被兄长抓着去旁听过人家的讲经。

少商于朝堂之事丝毫不懂,只知道这中年男子显然是个不小的官,当下便很有‘妇道’的缩到楼垚身后,让他去应对。

谁知皇甫仪不去理睬楼垚,反而一径盯着少商,说笑道:“程娘子,你既名叫少商,为何不抚琴一曲,反而吹起笛来?”

少商眼见躲不过去,干干笑道:“……我,我不会抚琴,就这横笛,还是家中叔母不久前教的呢……”话说这家伙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抬头间,少商这才看清这中年男子的长相。

这个名叫皇甫仪的男子年纪很不小了,而且不善保养,明明眉目清癯,举止堂皇,却满面风霜,细细的皱纹布满脸庞,因此少商不敢猜测他的具体年龄。

皇甫仪听了这话,莫名怅然起来,将鱼竿鱼篓交给身边仆人,摆摆手让他们也走远些 ,才道:“你叔母小时就不爱抚琴,说手指疼。不过,她后来还是学琴了,还弹奏的很好。”

少商收起笑容,沉默良久,才道:“大夫与桑家有旧?”她已经知道这姓皇甫的是什么人了,不过,谈论人家的老婆用这样的口气好吗。

“自然有的。我自小在白鹿山读书,我离山之时,你叔父还没进山呢。”皇甫仪缓缓解下背后的斗笠,“没想到,最后是他娶了舜华。”

少商沉下脸色,拱手道:“大夫若无事,小女子这就告退了。”说着转身就要上车,一旁的楼垚呆呆的,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慢着!”皇甫仪忽提高声音道,捻须微笑道,“你可知,这辆轺车是我赠与你叔母的?”

少商冷着脸:“那又怎样?!”她心里一万遍痛骂猪蹄叔父,真是坑侄女不商量,还坑完一次又一次!

皇甫仪上前几步,缓缓抚摸那弯曲优美的车轴,道:“我听闻她腿伤了,为免她出行不易,特意打造了这辆轺车送来给她。谁知却叫你叔父送了你?”

少商不乐意了:“大夫说错了。这辆轺车不是叔父所赠,是叔母赠我的!”三叔父虽说脑子不大好,但颜值高身材好性情单纯真挚,叔母爱他爱的不行。时过境迁,你个死老头还想怎么样?!也不数数你脸上的皱纹!

“至于叔母的腿伤,大夫不必担忧。从包扎,换药,甚至吮吸伤处的脓液污血,叔父都是不假他人,一概事事亲为。”这种话,哪怕句句属实,一般小女娘也绝难启齿,但少商心硬皮厚,此时为着猪蹄叔父的脸面,也是拼了。

果然,皇甫仪闻言脸色大变。不过短短一会儿,他又恢复风雅自在的模样,只苦笑着连连摇头。他沉吟片刻,道:“论辈分,我也算你半个长辈。翻过这山坡,就是陛下曾驻跸过的别院,女公子不如同去一谈。”

少商连连冷笑:“叔母和我说,她曾叫你答应,以后请您或您身边的任何人都不要去找她,也不要写信或送东西给她。是以,就不必谈了。”这对师徒一副模样,提要求理直气壮,全然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

皇甫仪微微一笑:“你叔母果然待你亲厚,什么都与你说。不过上回善见托你传话后,你叔父就来信说,老友之间尽可相见无妨。”

少商咬牙切齿,恨不能把猪蹄叔父拖过来暴揍一百遍呀一百遍!

皇甫仪见这小小女孩神情多变甚是有趣,便诚恳的温言道:“老夫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唉,我我想见你叔母,但我想她并不愿我再出现在她眼前。你是她身边亲近之人,和你说说话,便如见到她了一般。”

少商听他言语恳切,姿态又放得低,心想这人是袁慎的老师之一,大概率是有点来头的,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得罪,于是只能憋着气点点头。

山坡平缓,皇甫仪负手走在前头,少商默默跟着,至今仍然不大明白情形的楼垚在后面十丈左右处牵马相随,其后再是一大堆护卫和奴婢。

谁知还没翻过山坡,却见山顶上建有一座高大宽阔的亭子,檐顶铸有青铜麒麟,其下六棱八柱,伸展的延伸开来。

亭中有两个青年男子,穿浅蓝色文士袍的那位手持一卷竹简,面朝东边山岭而站;另一位身着素白色对襟暗纹锦缎襜褕,鹤势螂形,侧脸俊美依旧,静静的坐在石桌棋盘前,一手搭膝,一手腕拄石桌,白皙的指尖惦着一粒漆黑。

——少商一见这两人,顿时腿如灌铅,脑如岩浆狂涌,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了。

还是袁慎先看见他们,姿态优雅的朝皇甫仪躬身作揖,道:“夫子,您该饮药了。”

明明少商就站在他老师旁边,他的眼光硬是一下都不扫过去,全当没看见。至于那位下棋的仁兄,更是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皇甫仪笑着向女孩解释:“前些日子陛下巡完青州回都城了。可我身体不争气,不堪再经路途劳累,陛下就打发我来这儿养病。善见你是见过的,他来陪我。还有子……哦,凌大人……我和他前两日才来,陛下吩咐他好好养伤。”

少商尴尬的点点头。诚然她内心深处觉得这份尴尬来的很没道理,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尴尬的,可诚然气氛就是没来由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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