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
偏帐里,皇帝绕着凌不疑转了一圈又一圈,欲言又止:“你和程家小娘子……?”
“陛下想说什么?”凌不疑托臂凝神。
皇帝直起身子背手缓走,换过话题:“那日给楼程两家下赐婚旨时,朕记得你就在一旁。”
“是呀,臣就在一旁。”凌不疑淡淡道。
皇帝瞪了养子半天,有一种无处下嘴的感觉。
凌不疑看了旁边的小黄门一眼,那小黄门会意,小声提醒道:“陛下,外面的筵席……”
皇帝烦躁的挥挥手,留下句‘你好好养伤’就大步回了主帐筵席,在上首坐定后,看见田郎官和欧阳博士犹自气呼呼的对视,他叹道:“罢了,少年钟情不易,欧阳爱卿,你回去后预备嫁女入田家之事。”
欧阳博士张口结舌:“陛,陛下,可小女已经定亲了啊。”
见皇帝神色疲惫,吴大将军雷鸣般的吼起来:“成了亲还有绝婚的呢!你废什么话!”
虞侯捻着儒雅的文士须,微笑道:“欧阳博士,今日这么多人看见了,想来令嫒原本定亲之家也不乐意再续前缘了。这并非田家夺婚,而是小儿女两情相悦,陛下有意成全,你何必执拗?”
欧阳博士颓然倒地,不敢再反驳,田郎官满脸喜色,大声叩谢圣恩。
皇帝心思飘移:难道真是他想太多了?
第60章
皇帝此时已过天命之年,但身姿依旧挺拔矫健,只要马上鞍弓上弦,整座都城中能做他对手的不逾一掌之数,其中头一个就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养子。
打天下焉有不死人的,这个道理他起事之初就懂了,与他一道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心腹重臣哪个没有家人亲友或死于战阵或亡于牵连。包括他自己,同胞三兄弟如今只剩下皇帝一人了,同胞三姊妹也只剩长姊一个了。
可那些从龙之臣哪个也没有霍家来的惨烈,为了替自己拖住重兵霍家几乎全族殆灭,如今凌不疑已是霍家兄长留在这世上唯一血脉了。
皇帝有时欣慰于凌不疑端厚果决,高光清扬,但有时又不乐见他太过卓尔不群。皇帝常想,养子要是和寻常勋贵子弟一样就好了,或像自己的那些儿子们,热爱权势财帛,热衷于美酒游猎,蓄姬纳妾。如果这样,皇帝也许会有些失望他不那么像霍家兄长,但好歹这些东西他都能赐予。
可凌不疑偏偏不是,他仿佛游魂一般忧郁清冷,既不结交亲贵重臣,也不蓄养宾客门人,除了对亲长手足(这里皇帝指的是自己和太子)的眷爱,这世上似是诸事都不放在心上。
皇帝知道如今都城佳婿榜上头一名就是袁州牧之子袁善见,然而从榜首往下数直到一百都没有凌不疑的名字,倒不是凌不疑有什么不好,实是这竖子行事莫测,裕昌郡主和虞侯之女接连碰过钉子后,没几户人家敢再上前自讨没趣了。
大丈夫立世,不爱骏马烈酒,不爱美姬名利,非要去纠缠人家的未婚妻吗。
当然,程家小娘子一开始并不是人家的未婚妻,根据适才询问养子扈从得知,他与程氏之前已见过数次了——万家初见,东郡救命,滑县郊外的驻跸别院再会,哦,城门外又匆匆见过一面,然后就是今日。
皇帝心思慎敏,迅速得出两个结论。
其一,凌不疑在猎屋时就存了心意,谁知楼程两家就跟着了火似的,动作如此之快,等他回过头去得知心上人已定下了婚约,至此死心,不再强求。
其二,凌不疑的确是将楼家小儿看做小兄弟,自也将程氏看做手足之妻,这才多加关照,此外并无旁的暧昧之意。
凌不疑自然说的风光月霁,可真相到底是哪样呢?皇帝起身,烦闷的在寝帐内来回踱步,自己也不知道该希望趋向于哪个结论。
若是前者,难道叫人家赶紧退了亲事好成全凌不疑?!楼程两家毕竟正式定亲了,即便是君主也不能做出轻侮臣子之事。可若是后者……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那还不如去纠缠人家未婚妻呢,至少养子不用做游魂了,他也知道该从哪里下嘴了。
在帐内持卷读书的皇后,静静看了皇帝好一会儿,笑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困于军国大事?”
“不是,是子晟受伤了。”皇帝口风很紧,“对了,皇后可记得程家那位小娘子?”
皇后秀眉一扬,笑道:“怎么不记得,阿姈前后跟我告状数次,说那小女娘粗鄙刻薄,品性不佳,字都不认识几个。”
“阿姈的话只能信一半,好端端的到你跟前说坏话,难道教养就好了。”皇帝挥挥衣袖,坐到皇后身旁,“朕记得楼太仆曾与朕夸耀,那程小娘子说过什么‘满眼荒芜才能成就一番大好作为’,可见虽不通文墨,倒颇有气魄!”
皇后点点头:“这倒是。我已训斥过阿姈了,程校尉夫妇为国尽忠,不得已才抛下女儿,致使程小娘子缺了教养,怎能因此讥讽。前阵子陛下不是给两家下旨赐婚了么?”
皇帝被噎了一下。
皇后侧头回忆片刻,又道:“当时陛下还说程校尉德才兼备,可惜门第单薄了些,不过楼家幺儿自己喜欢那小娘子,比什么都要紧。”
皇帝捻着胡须,闷声道:“……黄口小儿,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皇后觉得皇帝今晚说话颠三倒四的,究竟是要赞成人家小儿女两情相悦,还是要反对他们自定终身或者门第不配呢。她放下竹简卷:“陛下,您心里有事?”
皇帝长叹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样,只能道:“……子晟不肯在宫里养伤,一定要回自己那儿,早知当初就不赐他府邸了!”
“……陛下可以将子晟召进宫来。”皇后忍着笑意,依旧端庄温雅。
谁知皇帝却摇摇头,继续今夜颠三倒四的语言风格:“子晟在自己府里也好——”这样才有人能上门致谢,如果那小女娘懂道理的话。
……
少商当然很懂道理,她不但上门致谢,还一口气致了三次谢!
头一日,即从涂高山回都城的次日,少商就让仆从拉上满满一车重礼,并邀上楼垚,打算一起去向凌不疑道谢,谁知临出门前,楼太仆特意告了假一道跟来了。
凌不疑的府邸与宫城只有一坊之隔,据说原是前朝某亲王的王府,华丽,高阔,檐飞柱升,屋舍犹如龙腾云凤展翅,然而却空旷冷清的难以置信。从大门进去,直至三进后的主居室,除了经过的两队整齐严肃的巡宅侍卫,少商居然没看见一个仆妇侍婢。
与其说这是权贵官邸,不如说是一座军营。
比宅邸更清冷的是探病的气氛。
少商和楼垚十分热情,楼太仆也很诚挚,然而凌不疑仿佛有一种神奇的本事,不论人家起什么头,他两句就能将话题聊死,过不多久三人只好退了出来。
楼垚想凌家兄长一定是伤病不轻,应该让人好好休息。
楼太仆松了口气,心道:观凌不疑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应对侄儿的未婚妻无甚想法。
少商却察觉出凌不疑礼貌而冷淡面容下的不悦,心想人家搞不好是想跟自己说雁回塔的事,结果楼家叔侄在侧不好开口。
第二日,少商就从亲爹库房里搜了几罐伤药,打算再去探病,谁知程老爹和萧夫人硬要跟着去,少商无奈,只好与父母一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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