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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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青甲将军却冷冷道:“废什么话!凌不疑弑父弄兵,犯下滔天大罪,谁都保不住他!左右与我听命,倘若凌不疑不肯就擒,尽可射杀!”

金甲将军大怒:“你发什么癫!陛下何时说过要凌不疑的命!”

青甲将军道:“可是陛下也没说不能伤他性命!今夜六营大乱,磐罄大营和东台大营的几位将军还以为敌寇来袭,险些要将兵尽出了!到了这步田地,凌不疑还要负隅顽抗,难道国法军法都是摆设不成!”话虽这么说,他到底没有下令放箭。

少商披头散发,朝头顶上嘶哑道:“你快收手罢,好好跟陛下解释,他是心软念情之人,必然会网开一面的!”

“没错,陛下心软念情。”凌不疑低声道,“彭真那样的大罪,都没有族诛……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声音,怒声高斥:“你这薄情狠心的女子,既然不肯与我同生共死,留你何用!”

少商一愣。

凌不疑抽出短刀,一下割断绑缚在两人身上的麻绳——就像切断一条血肉相连的脐带;然后扯下自己的裘皮大氅裹在女孩身上。

少商尚不明白何事,觉得头顶上被轻轻的吻了一下,听到他在耳畔低声——“后会无期。”

她被高高的抛了出去,一阵飞速眩晕,身体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此处满地山石,然而她落地之处却是柔软的枯草堆,随着惯性滚了好几圈才停住翻滚,她觉得满身疼痛,筋骨欲裂,可此时她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忍下剧烈疼痛,撑起身子向亮光处望去。

凌不疑在马鞍上坐的笔挺,孤傲而决绝。

他似乎对追来的两位将军说了什么,然后挥手让梁邱兄弟等军卒放下武器投降,就当众人以为事情了结时,凌不疑忽然高高勒起马身,调转马头继续追杀凌老二去了。

金甲将军呆愣片刻,青甲将军立刻呼喝手下潮水般涌上去。

凌老二眼看穷途末路,让仅剩的六七名死士围住自己,凌不疑一人一骑追上去,左挑右劈,几下挑干净了死士,正要向凌老二头顶击下时,青甲将军和副手堪堪追到。

青甲将军的兵器是一对铁瓜重锤,他的副手则使一把长柄大刀,凌不疑分明察觉到了身后兵器挥动的风声,只要回身挡开就行了,然而他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凌老二劈下。

这一幕惊心动魄,层层叠叠的将士军卒无不凝视山崖那处——

先是凌老二被一道金光横劈开颈项,顿时身首异处,头颅顺着山坡骨碌碌的滚下去,然后青甲将军和副手的一锤一刀同时击中凌不疑后背!

周围将士齐声惊呼,梁邱兄弟的叫声尤其凄厉。

青甲将军深知凌不疑的本事,未料居然能一击得手,一时也呆在那里。

少商双眼模糊,不知是泪水还是额头流下的血,她的双掌早在翻滚时就皮开肉绽了,却犹不知疼痛的撑在粗粝的碎石地上。

她抬起手背用力抹眼,放下手那刻,却眼睁睁的看着那抹深红暗金色的人影从马上跌落,随即滚下山崖。

赤凤擎天戟在掉落时斜斜的插在地上,金光璀璨的双翅在寒风微微颤动。

——思绪忽然回到去年此时,也是春寒料峭,也是尸横遍野。在猎屋中,她将断箭从他背上拔出,他回头朝她微笑,问她手痛不痛。

他当时的笑容温柔隽永,仿佛一眼万年。

少商一头栽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36章

少商觉得自己仿佛被放进了一个巨大沉重的石磨,随着立轴和磨盘旋转,上下磨齿咔啦咔啦的咬合碾动,犹如巨兽口中的森森利齿嚼碎了她的骨骼;又觉得似乎置身火炭坑内,被串了签子反复炙烤她的筋肉皮肤。就这样,好像在无边的地狱中翻滚挣扎许久,久到仿佛没有尽头,她才将将醒了过来。

外面依旧漆黑一片,是还在同一夜,还是她睡了整整一个白天然后又入夜了?

在迟钝的视觉感知中,她看见阿苎哭着叫婢女们来给自己裹伤更衣,喂水送药;然后听觉渐渐恢复,她又听见外面的激烈争吵,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熟悉的陌生的……许许多多的声音,提灯与火把的亮光斑驳晃动,其中还夹杂着金戈交击之声。

少商忽的瑟缩了一下,她害怕这个声音。

昨夜的一幕幕犹如走马灯闪过脑海,奔马,金戟,山坡上的月光,数百将士雷鸣般的呼喊声,风掠起他身上深红如血的锦袍,暗金色的狴犴绣纹仿佛活了起来——他迎着寒风一往无前,矫健而决绝,再未回头。

手指上有毛绒绒的触感,她低头一看,正是他裹在自己身上的裘皮大氅,宽大厚重密实,一半铺在榻上,一半落在地板上。

阿苎见状,立刻要将那件大氅拖起来抱走,却不妨女孩的手指犹如铁丝嵌进去般牢牢抓着皮裘,她又不敢硬拽,因为女孩的手指伤痕累累,十根中倒有八根缠着纱布。

外面响起萧夫人高亢的尖叫:“……三殿下请自重,您虽出身贵重,但里面是小女内寝,你怎么可以闯进去!”随后是程老爹浑厚的吼叫,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三皇子应该是带了全副武装府兵过来,却没有相应的旨意,是以程始夫妇才会抗拒至今。

两边又争执了几句,三皇子似是急了,随着一阵激烈的金戈撞击之声,沉重的皮革靴踏上门廊,精致的隔扇木门被巨大的力气猛烈撞开——寒夜的冷风肆无忌惮的灌进来,呼啦啦的冲散居室内的药味和血腥气。

三皇子一身利落的武将装束,满面风尘,发丝凌乱,金冠歪斜,笔直的长靴上满是泥泞,似乎赶了许多路——他此时站在内寝当中,正恨恨的瞪着坐在榻边的垂发少女,左右簇拥着的四名侍卫俱是刀剑出鞘,一身凶悍之气。

屋里的婢女们都被吓的四散惊逃,或躲到屏风后面,或缩在屋角,阿苎撑着发颤的身体挡在榻前。满屋里,只有少商一动不动的坐在榻边,莲房和桑菓蜷在她脚下。

“……他死了么?”少商仰头看他,同时听见自己嘶哑干涩的声音。

三皇子上前一步,双目怒火铮铮:“你还有脸问!亏他待你一片痴心,你竟毫无情义的去告他,你这个凉薄自私的贱人!”

少商微微侧头:“那座山坡我以前去踏过青,下面的山崖并不高,而且崖壁上生了许多歪脖子松树。上回小月山那样光秃秃的崖壁,他都能带着我安然无恙的着地,这次……”她缓缓的摇头,“也难说,他受了伤,身手未必如往常利落。”

三皇子气的胸口翻涌,恨不能一把掐死了这狡猾薄情的女孩。

少商再次抬起头,语气疲惫:“三殿下今日闯进程府,想来不光是为着责骂我。殿下不如先捡要紧的说……他还活着么?”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还活着。陈安国叫虎贲军悬绳下去查看过,他如今落在崖底一个狭窄的洞穴里,无法动弹。”

少商听出话中的意思,问道:“为什么不把他拉上来,好好医治呢。”

三皇子无法忍耐的怒吼出声:“因为洞穴崎岖,滚进去容易出来难,而且他伤势沉重,不能直接缚绳拉扯,必须派下大批人手将洞穴凿开,才能慢慢抬上来!可是他昨夜犯下滔天大罪,弑父,弄兵,矫诏……差点惊的东西两座屯有重兵的大营都乱了!如今朝野震动,今日一早十八位重臣联名弹劾,要治他死罪!”

少商怔怔的看着三皇子:“是以,他现在还在崖底,没人敢抬他上来,对吗?”

三皇子怒不可遏,上前数步捉住女孩的上臂,一把提了起来,痛骂道:“都是你这贱人!若非你告发,他怎会落得这个下场!”

少商面色苍白,她的手臂被捏的剧痛,但语气如常:“那三殿下希望他有什么下场。亡命天涯,隐姓埋名?还是事成之后,饮剑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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