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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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额涅珠这样被誉为吐谷浑明珠的妙龄少女,都不由生出一种无力,难怪阿爸当初一定要娶这个女人,甚至力排众议,要立她为可敦。美丽这件武器,在男人那里,有时真是无往不利……

聪慧的吐谷浑少女既愤恨又无奈地想到。

头戴金花冠的桑云可敦只淡淡一笑:“额涅珠,可汗年纪大了,萨满常说,他开怀一日,便能晚归长生天一日,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常来陪他。”

额涅珠知道,这位桑云可敦含沙射影,是在指责她前次劝说,惹得阿爸大发雷霆之事。额涅珠心知肚明,她劝阿爸远离视泰吉,桑云可敦怎么可能坐得住?

可便是在佛祖面前立誓,额涅珠都问心无愧,她只坦然道:“我是应该常来陪陪阿爸的,多谢可敦提醒。”

然后,她再次一礼,头也不回进了帐篷。

吐谷浑立国已有近百载,只是数十载来,实是纷争不断。夸启可汗继位之时,吐谷浑实际控制的国土已经不及鼎盛时的十分之一,余者皆被左右部族瓜分殆尽。这些部落名义虽也是吐谷浑属国,却不奉令不纳贡,时不时还要叫嚣着反个叛,十分令夸启可汗头疼。唯一能维系这名义的动力,便是北狄实在强大,面临这样的强敌,这些部族不得不团结在吐谷浑名义之下,避免被北狄侵吞的命运。

夸启可汗得袭大位时年轻气盛,十分有光复吐谷浑荣光之愿。待见大魏崛起,与北狄打得如火如荼,便也想趁火打劫,从那丰腴之地捞些油水,顺便于国中树立起威望,好好镇压那些整日里叫嚣不服的部族们。

谁知,建国之初,魏军气势之盛,直揍得吐谷浑全无还手之力,夸启可汗,此时方才痛悟,并非北狄不济事,而是大魏确是当世强敌,不好对付。安西都护府的成立,直叫这位夸启可汗只得歇了东进之心。

而氐羌人游牧之地,正正在吐谷浑与北狄之间,北狄势大,夸启可汗便与彼时的氐羌头人约为兄弟之邦,共御强敌。谁知,大魏强势崛起,将北狄逐出中原,失去大片广袤肥沃的领土,北狄人哪里甘愿?收拾不了大魏,可过惯了骄奢生活的北狄贵族依旧需要人侍奉,依旧习惯掠夺,便将矛头对准氐羌族人,杀掉了氐羌头人,掠得牛羊女人,夺走大片氐羌族地作为放牧之所。

氐羌民风彪悍,不是那么好压服的,视泰吉乃是氐羌头人之子,彼时他还年幼,便在母亲忠仆的陪伴之下,按兄弟之邦的约定,来向吐谷浑的夸启可汗求援。

一来二去,经过许多不可言说,视泰吉的母亲成为了桑云可敦,视泰吉成了夸启可汗的继子,而那些未及被北狄消化完毕的氐羌族地自然也一并吞入了吐谷浑。

这一段历史发生在额涅珠尚未出生之时,可她自幼聪慧,最喜欢听那些中原王朝的历史故事,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阿爸,额涅珠也要公允地说一句,不论夸启可汗再如何打着为兄弟复仇的旗号与北狄意思意思地交交手(其实不过是北狄瞧不上吐谷浑这边的苦寒之地)。实质上,她阿爸就是趁火打劫,做得十分不地道,视泰吉与他们吐谷浑实有亡国之仇。

故而,这些年来,无论视泰吉如何谦逊有礼,交口称赞,额涅珠始终怀有警惕戒备,这种警戒,在视泰吉开始进入军中时达到最高。可在吐谷浑,有出息的贵族男子俱要领军,额涅珠再三苦劝却阻拦不住,凭白惹来桑云可敦的不少厌恶。

看到是额涅珠进来,坐在虎皮王座上的夸启可汗先是一笑,随即皱眉:“好啦,你莫要说那些我不爱听的。”

额涅珠实在无奈,可是,看到夸启可汗灰白的辫发,她忍不住一叹,雄鹰老了,只恋巢穴舒适,就是耳边的风霜雨雪也只想蒙上眼睛装作不知道了……

她转而笑嗔道:“我是来哄可汗开心的,还没开口呢,哪里又说您不爱听的了?”

夸启可汗笑道:“我的明珠长大啦,也不知将来飞到谁的掌心里。”

额涅珠大大方方地道:“反正是个与阿父一般、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夸启可汗闻言笑谑道:“咦?我们的明珠是看上了哪一位英雄好汉,说来叫我听听啊?”

便在此时,隐约急切的马蹄声中,奴仆急急奔进来禀报:“可汗!可汗!吉泰林王子受伤了!”

夸启可汗与额涅珠面色一变,吉泰林正是额涅珠那位去平叛的兄长!可北狄素来不过打打秋风,一触即走,这一次怎地竟叫吉泰林都受了伤去!

额涅珠第一反应便是恨声道:“兄长伤势如何?!那个视泰吉呢?!我早就说过!定是他从中搞鬼!不过是一次平叛而已!”

夸启可汗此时忧心忡忡,吉泰林是最得他看重的一个儿子,此次叫视泰吉一道,虽隐约有试探之意,却也未尝没有培养二人默契、未来君臣相得的意思,此时听得小女儿的话语,他一时怀疑视泰吉,一时忧心儿子,登时心乱如麻。

奴仆却向额涅珠与可汗回禀道:“这一次乱军十分厉害,视泰吉大人为了保护王子亲自断后,阵亡了……”

夸启可汗面上一惊,然后便是心中一痛:“视泰吉……”这个孩子平素待他便亲如父子,最是亲厚不过,上了年纪乍闻噩耗,他便有些站立不住。

额涅珠忙上前扶住,夸启可汗却推开她,勉力朝奴仆问道:“王子呢!他在何处!”

奴仆回禀:“王子被急急送了回来,已经传了萨满来,可萨满迟迟未至,看那情形,怕是不好……”

夸启可汗道:“领我去见王子!”

额涅珠焦急地跟在后面。

吉泰林躺在帐中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皮褥,头上的布条浸透鲜血,令夸启可汗只觉天旋地转,他回头大吼道:“萨满呢!”

便在此时,额涅珠尖叫一声,只见躺在榻上的“吉泰林”忽地一跃而起,手上寒刃狠狠扎来,额涅珠尖叫之下,夸启可汗下意识偏了偏身子,便觉肩头一阵剧痛。

鲜血飞溅,夸启可汗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只瞪着眼前这个“吉泰林”,仿佛还没有办法相信发生了什么。

额涅珠扑上来扶住夸启可汗,却见“吉泰林”从容冷静地解下头上纱布,露出冷酷面容,那双冰寒的蓝色眼眸瞥过夸启可汗面上的错愕愤恨,然后他定定地看着对方肩膀上插着的匕首。

额涅珠颤抖着挡在无力的夸启可汗身前,只痛恨大骂:“视泰吉!你这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视泰吉一语不发,抓过旁边的长刀竟再次劈砍过来,他竟是铁了心要杀这父女二人!

夸启可汗顾不上伤势,拽着额涅珠惊慌地朝帐外躲避,视泰吉提着长刀大步追来,父女二人一个伤重一个毕竟是女子,又哪里是行伍历练的视泰吉对手,眼见他追上夸吉可汗,长刀一挥,便要朝他劈下,却听然后一声仓皇尖叫:“不要!”

桑云可敦满面惊惶地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手臂,拼命恳求道:“视泰吉!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视泰吉一时挣脱不得,桑云可敦这样一阻,夸启可汗与额涅珠立时逃出了帐篷,却见外边的侍卫早与视泰吉带回来的族人打了起来,混战成一片。

就算早知道视泰吉早有图谋,额涅珠也万万没有想到,对方行动竟这样凶狠,非但亲自装成受伤的哥哥来袭杀阿爸,竟还带了这么多人手!现下还不知道哥哥到底生死如何,额涅珠再如何坚强聪慧,毕竟也只是没有经历过太多事的少女,一时惊惶。

夸启可汗露面,自有忠心的侍卫涌过来护卫,他一咬牙,朝额涅珠简单交待道:“他狼子野心,切吉加夸日中必都是他的人,我们出城朝南!去乌雅部寻援兵!”

父女二人便夺了马,在一队侍卫的簇拥下出城而去,果然,整个切吉加夸日中处处硝烟,显然视泰吉谋划周全,不只是在王帐中意图刺杀,还想掌握整个切吉加夸日!

可现在吉泰林生死未卜,夸启可汗受了重伤,实在无力组织起有效反抗。

视泰吉筹谋非只一日,岂会坐视他父女二人这般逃跑,桑云可敦阻得一时,却阻不了一世,他很快亲自领兵追杀而来!

看着身后视线中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追兵,仿佛四面八方越围越多,箭矢飞来不断有侍卫中箭落地,父女二人周遭护卫越来越少,夸启可汗按住剧痛的肩头,只朝额涅珠大喊:“跑……乌……雅……”

额涅珠心中惊惶,却见阿爸勒了马,竟带着侍卫在原地停了下来,要为她阻隔身后追兵,额涅珠泪如雨下,今日视泰吉分明就是铁了心要杀阿爸,纵是她日夜不停,从这里往乌雅部而去也要一日一夜,阿爸哪里还留得有命在!

额涅珠一咬牙,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金色圆筒。

看着面前的夸启可汗,视泰吉勒了马,仿佛一只壮年猛虎冷冷凝视着一头暮年猛虎,随时就能扑上去咬断对方的喉咙。

看着身旁寥寥十数骑,而视泰吉那边人多势众,且越聚越多,夸启可汗便知这些养虎为患大势已去,他只凄然一笑:“我只当这些年来,你已经是我的儿子啦,没有想到你心中原来有这般怨恨。”

视泰吉却面无表情道:“从母亲不得不嫁给你的那一天起,从你夺走阿爸留给我的族地的那一天起、从吐浑的牧羊人驱赶我的族民那一天起,我就在盼着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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