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2 / 2)
他好似是在同小厮说,又好似是在说服自己。
小厮看着老爷面上罕见的神情,不敢多问,确认道:“那我便同夫人说,先看看这几日天气再说?”
方文神情变幻许久,他又捏了捏袖中书信:“慢着,你把阿大叫来,我再他叮嘱送夫人回去,路上必要小心。”
小厮觉得今日的老爷简直反常至极,阿大那样稳妥的人,只是回一次夫人的娘家而已,用得着老爷再三叮嘱吗?
小厮退去唤阿大,方文却是怔愣失神。
三个人选。
司州大人,你既然来问我要暗档,我便给了你三个人选,你既不肯问计于我,那便叫我看看,你是不是真能有能耐,能收束亭州这滩乱局于将倾……但凡能叫这时局不至于乱潮汹涌随时没顶……
这其中希望多么微茫,整个亭州的人事糜烂到了何种地步,方文心中一清二楚,他竟还怀抱着这般妄想……毕竟,叛逃故国不是这般容易做出的决定啊……
可如果这一切不可能真的发生了,到底他又要如何,方文心如乱麻,一时竟也没有答案。
方文苦笑,也罢,先将妻儿送出亭州城,若真有什么变故要做决策,他一人也好安置。
只这一次,是真的要将妻儿安置到岳家,而非是原来的计划了。
出得方府,岳欣然向冯贲道:“派人往府中送信给都护大人,我要往桃源县去,今日未必能归府中。”
桃源在雍安最北,紧邻亭岱,若快马前往,只需小半日的功夫,但此去还不知会遇上什么样的情形,未必当日就能赶回。
黄云龙闻言,却是皱眉向岳欣然道:“司州大人,您莫要轻信方文之话。这宿耕星,虽精通农耕之事,性情却极古怪,当初他向方州牧进谏便颇多偏激狭隘之辞,他挂冠往桃源,更是放话,此生绝不再为朝廷效命。此人不那么好请的。”
岳欣然身为女子,初初上任,若亲至桃源相请,未能请动宿耕星事小,若因此损了威望,恐怕将来不利于镇北都护府的谋划。
岳欣然却道:“黄都官,你留在亭州城镇守,放心吧,我自去无妨的。”
黄云龙登时急了:“岳大人,您不知道!这宿耕星这般张狂妄为,以方州牧行事,宿耕星在桃源的行踪又不是什么秘密,何以能安然至今?皆是因为他身后有孙氏之故!雍安,那是孙氏的地盘!”
岳欣然初初上任,孙洵便借机归家,避而不见,这就是已经是孙氏的态度了,他们如何肯放宿耕星到镇北都护府上任!
岳欣然却笑道:“黄都官,你一片心意,我都晓得。只是目下情形,必得有一位精通农事的主持,若未亲至,自知其中全无转寰?再者,似这位宿大人这般的人物,既是在镇北都护府辖下,不论是否真能延请到都护府,都该前去拜会的。”
黄云龙醒悟,这是……做个姿态的意思?
岳欣然摇头失笑:“集训之事,完课只在这一二日,我必会回来参加结课大典,城中诸事,暂时托付都官大人,遇事不决,还请禀报都护大人。”
黄云龙自然应下。
岳欣然便在冯贲护卫下,轻骑直往桃源县而去。
第114章 宿耕星
风尘仆仆, 一路向南。
日头西斜之时,岳欣然本想停下询问, 还有多久能到地头, 却在勒马之时,忽然觉得已经不必开口。
因为她的视野中, 白云山林间,已经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一畦畦田陇,其上零星点缀着新绿, 这却已经是岳欣然自入亭州以来,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桃源之地,名不虚传。
冯贲本想开口询问,岳欣然却已经径自下了马,朝一众护卫笑道:“大家都下来吧, 太平世道什么模样……亭州之地, 怕是大家都忘啦……”
她语声低微, 到得最后一句,几乎低不可闻。
三两村夫荷锄躬耕,牧童牛背横吹笛, 这确是叫冯贲等人眼前觉得有些恍惚的场景,几疑是梦中。县城在望, 更叫他们觉得眼前这一幕太久不曾见到, 这本是春时,山中出产的鲜产,农汉担了猎来的野兽, 村姑挑了春笋野菜,热闹的叫卖吆喝此起彼伏……散落的鲜红樱桃滚落到脚边,冯贲弯下腰拾起一粒,清甜在唇齿间溢开,几乎叫他觉得那些大漠风沙、金戈铁马才是梦。
不知为什么,这一刹那,冯贲脚步加快,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追上了前面那道纤弱笔直的身影:“司州大人,寻到了那位宿大人,亭州就都能这般了吧?”
那语气中,有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期盼。
岳欣然微微一笑,还不及回答,冯贲已经雀跃着寻人打听宿府在何处了。
根本不必拿出陆府斥候的一分本事,整个桃源县,连个挑着鲜花来卖的小娘子都晓得宿耕星的居住,就在桃源县最东边的桃花溪畔。
溪水潺潺,沿岸果然生着许多粉白的桃树,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农荷锄挑担而来,冯贲连忙迎上去:“老丈,敢问宿大人的居处是在哪里?”
那满面风霜的老农停下步子,一脸奇异地反问道:“宿大人?这里没有宿大人啊!”
冯贲一愕,可方才那小娘子说得非常清楚,县城东面的桃花溪畔,冯贲不由再度强调道:“宿耕星宿大人。”
老农放下锄头往身前一拄,不耐烦地扯大了嗓门嚷嚷道:“你若不信俺的话,只管去打听!这条桃花溪百十里上上下下,哪里有什么宿大人!”
然后他将锄头往肩上一扛,不耐烦地绕开冯贲直接走了。
冯贲站在原地,面红耳赤地向岳欣然行礼道:“属下无能,方才未能甄别那小娘子话中真伪……”
岳欣然摇头道:“无妨。”
黄云龙的顾虑果然不无道理,这还是资料最齐全的一位,光是要见上一面都横生波折。
可是,看着溪畔种植的诸多农物幼苗,冯贲却是下定了决心:“大人稍等,属下立时就去打探!”
显然,这位陆家军斥候出身的护卫头子,是要动真格了。
岳欣然却微微“咦”了一声:“恐怕冯都卫不必去了。”
冯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明白过来,只见远远的田陇上,不知何时,来了一支队伍,与他们这行人轻骑简从相比,那群人前呼后拥,中间的豪华马车在桃林间亦是熠熠生辉,喧嚣隐约传来。
岳欣然笑道:“既是有人领路,咱们跟着去拜访一下那位宿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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