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奚鸿轩说:“四十万?”
沈泽川没动。
奚鸿轩撑着桌子站起来,说:“四百万?!”
桌上碟碗碰撞,奚鸿轩灯下的面容逐渐狰狞,他猛地摔了酒杯,恨道:“好一个魏怀古……好一个魏家!四百万啊……”
他冷笑起来。
“这可是大周的军费总开支,已经赶得上重建中博的花销了!这么多钱,他妈的,他怎么拿?那可真的是座银山,从西边走,光是分运就要半年的时间!其间押银过境,各个关口打点统统都要再花钱!就算真的弄到了阒都,他搁哪儿?这么多银子,根本藏不起来!”
“他如今就是狮子大开口,哪顾得着那么多?锦衣卫才得了消息,魏家对中博还真有点意思。你试想一下,魏怀古如今把握户部,若是再让他拿下了中博六州,那这笔银子,可真要用在军费上。等魏家有了兵马,再与太后……奚家就是任人宰割了。”
奚鸿轩倏地转头,看着沈泽川:“你当日劝我与他们联手,可曾想到今日?兰舟!这些人皆是狼虎,个个都贪得无厌,一旦让他们拿住了,你我这辈子也爬不起来了!”
“我当日劝你联合他们,踢掉姚家,你犹豫不决。姚家原本是杀鸡儆猴的好靶子,你错过了,所以今日的局面是意料之中。奚鸿轩,你不踢他们,他们便会想着法子踢掉你。”沈泽川似是感慨,“这局势瞬息万变,早已不是几十年前大家还能讲道理的时候。八大家此消彼长,内部消磨,你早该吞并别人,自立为王。”
奚鸿轩呼吸微促,在这一刻悔不当初。他拳心全是汗水,对着那微微摇曳的烛光,说:“兰舟……待我此次出去,日后有什么打算,我都听你的!眼下事已至此,得先想办法,把那四百万……”
“四百万还是太多了,”沈泽川说,“这么多的银子想从厥西过,根本没法逃过江|青山的眼睛,你再等一等,我要与魏怀古谈谈。”
此刻不等也不行,奚鸿轩按捺着说:“还是要尽快,朝中局势变得太快,皇上又是个没主见的人,若是让萧二或是慕如把他哄过去,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沈泽川不宜久待,穿氅衣时,似是不经意地问:“对了,你在狱中,那齐惠连呢?他也很重要,别叫人看见了。”
奚鸿轩正欲说什么,又在刹那间改变了主意,他对沈泽川放柔声音:“你且放心,齐惠连必然饿不死,我找人看着他呢。只是地方隐蔽,等我出去了,我便把他还给你。”
沈泽川在这幽光里半回首,上挑的眼角里带笑。他一边系着氅衣,一边轻声说:“好啊。”
一缕寒风从门缝里溜入,吹得奚鸿轩寒毛直竖。他搓着手臂,想再安抚几句,沈泽川已经跨出门了。
第79章 蛛丝
开灵河上人声鼎沸, 薛修易盘腿坐在榻上搓着花生米吃酒。萧驰野进来时, 他赶忙掸袍,下来要给萧驰野行礼。
萧驰野直接坐在了薛修易对面, 晨阳来倒酒, 薛修易手指并在双腿侧, 不自觉地蹭着袍子,擦着手, 嘴上说:“可以了, 可以了……侯爷,这酒喝多了伤身!”
萧驰野持了杯, 对他笑说:“大少讲究, 平日在府里也很知养生之道吧?”
“略知一二。”薛修易不敢擅自落座, 他本就矮小,又对着萧驰野佝偻着身,故而显得更加卑微。
萧驰野亲切地说:“坐,我还得向大少好好请教请教。”
薛修易屁股挨着榻沿, 说:“请教不敢当的。”
萧驰野看他这副模样, 与那薛修卓分明是云泥之别。料想薛修卓屈于这样的大哥之下, 心有不甘也是情理之中。
“近来没见延清大人,”萧驰野饮酒,“听闻他与孔尚书一同忙于查案,委实辛苦。”
“他也是得了阁老的提拔,才能风光。”薛修易不喜薛修卓由来已久,他对这个庶出的兄弟百般刁难, 可惜薛修卓一直如同棉花似的,让他每次使力都得无功而返。
“他是大少的庶弟,按规矩,前头入仕的人应该是大少,家里怎的反过来了?”
薛修易接了酒,不敢不喝,灌下几杯已失了分寸,觉得天旋地转。如今萧驰野问他,他便握着杯子冷哼,说:“他有本事嘛,侯爷不知,他打小就惯会钻营,城府很深!他出生那年正逢大雪,修字辈轮到他,本该叫‘贵’,结果有个道士算他命里将遇着个极贵的贵人,再叫这个名反倒相克。他生母是个极有法子的女人,对我们老爷子百般奉承,硬是给他求到了一个‘卓’字。修德卓能,字唤延清,他命好啊……”
薛修易说到此处眼里黯淡。
萧驰野便宽慰道:“大少何必与他相争?你乃薛家嫡长子,比他尊贵十分。”
他这话正堵在了薛修易的心口,果见薛修易搁杯长叹。
“侯爷……”薛修易已经醉了,胆子也大了些,“您是离北王的嫡次子,家中没有庶系威胁,许多事情不知详细。我们这样的,最怕家里有个能干的庶弟。他出身是贱,可硬是踩我一头,在家里,在外边,哪个不对他交口称赞?这算什么事,这叫我如何自处?您瞧瞧这八大家,还有哪一家是庶子当家?只有我们薛氏出了个薛修卓么!”
他这般厌恶薛修卓,为的是私欲。可是薛家能够起死回生,再度稳坐八大家的席位,靠的正是薛修卓。薛氏如今光是正房子嗣就有百十来个人,这些人都要沾个“嫡”字,下边还有偏房庶系更是数不胜数。这些爷们姐子的婚丧嫁娶、月俸赏银、分宅支出、田庄花销统统都是在掏薛家老本。
原先薛老太爷是打算扶稳薛修易,让这嫡长子持家管事,可他不是沉溺修仙问道,就是花钱去捧些徒有虚名的混子、骗子的臭脚。正如太后当初所言,薛家混到这一代,家中子弟不郎不秀,除了庶出的薛修卓,已经没有再能入眼的人了。
如今薛修卓外任大理寺寺丞,内兼薛家当家,在这几年时间里拽紧了薛氏下滑的势头,堪堪立在世家名席。家里边混吃等死的兄弟多的是,往上还有些伯叔娘舅,也整日挖空心思从本家骗钱。他们一边靠着薛修卓吃饭,一边冲他吐口水,背地里蝇营狗苟,骂的就是薛修卓出身太贱。
萧驰野对此心知肚明,他和沈泽川一个想法,就是若非薛修卓立场不明,一直隐在世家背后,他们是惜才爱才,情愿拉拢这个人的。然而泉城丝的事情是个关键,它使得薛修卓在沈泽川眼里面目模糊,变成了必须提防的人——一个人的城府深到了这个地步,早在一切未曾发生时就已经埋下了千百条线来做打算,这样的人必然不会轻易被人差使。
萧驰野摩挲着酒杯,想到这里,说:“人总有运气不顺的时候,大少也不必太过焦心。我看他在阁老、孔尚书身边办差办得都很好,平素也不跟人吃酒玩闹,是个本分的。”
薛修易立刻激动起来,他酒嗝连续,掩着口鼻缓了片刻,迫不及待地说:“那都是装出来的样子!侯爷,这东龙大街上的双花你知道吧?藕花楼、香芸坊嘛!他薛修卓早在几年以前,就从香芸坊买了批人,藏在府里养着呢!”
萧驰野听到香芸坊,倏忽嗅出什么,他目光一凝,沉声说:“他从香芸坊买了人?”
“买了!”薛修易伸出手指,“买了十几个……男孩儿……女孩儿……都是香芸坊的!”
萧驰野沉默须臾,起身说:“晨阳,你陪着大少,我寻思着姚温玉该到了,去前头迎一迎他。”
薛修易一听姚温玉的名字,便正襟危坐,连连说好,不敢纠缠。
萧驰野一出门,就喊道:“骨津!”
骨津从上边落下来,单膝跪地,说:“二公子!”
萧驰野说:“先前让你查香芸坊,你就没有查到香芸给薛家卖了十几个人的事情么?”
骨津一愣,没敢抬头,即刻说:“请公子责罚!”
香芸在上回行刺案里反戈一击,提供了萧驰野受贿的伪证。这件事蹊跷,香芸为何突然倒戈向世家,其中缘由查到今天也没个头绪。薛修卓绝非好色之徒,他从香芸坊买了这么多人回府,一直藏得没有声息,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沈泽川说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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