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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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朵虽是如今在萧淑云身边儿伺候,可萧淑云却很少搭理她,如今听了这话,自是千肯万肯的,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三朵愿意,三朵愿意。”

萧淑云居高临下,看那三朵扒在地上的两只手,每只手上,都少了一截小指头,不觉心里又软了软。

当时虽有绿莺苦苦哀求,可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她实在是不想用。本是想归还了卖身契,再叫她离开了府里随她生死,也算是全了她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可不想那三朵,竟是忽的站起身去了小厨房,然后断了两根指头回来,血淋淋的湿了两只袖子,只跪在地上哭说她一定痛改前非,再不犯了这错。

萧淑云当时被吓得不轻,又恨这丫头竟是拿了这法子妄图拿捏她,自然不肯改主意。只是那三朵,竟把她数次的盗取之物都拿了出来,归还了众人。

这丫头偷拿了旁人许多东西,竟也没拿到外头变卖,只是收藏起来。萧淑云见她拿出了赃物归还了众人,又断指明志,虽是不想软这一回心肠,但是也不想别人说她铁石刚硬,又有绿莺一旁说好话,便松口留了她下来。素日里,只叫朱嬷嬷等人暗地里盯着她,也不给她活计干,只这般冷冷晾着她。

萧淑云原是想着就这般臊着她,过些日子,这丫头必定会自己求去的。却不成想,这么许久了,这丫头倒好似真的改过自新,再不曾动过旁人的东西。

“你虽是愿意,但我也要说清楚,这事情不好做,许是要受些皮外伤的。”

三朵连磕了几个头,简直就要哭出声来,激动道:“便是皮开肉绽也是肯的,奶奶肯用三朵,便是三朵的福气。三朵,三朵千恩万谢。”

这些日子三朵虽是在正屋里头伺候,可因着主人的不信任,好多事情大家都不肯给她做。日子倒是清闲了,可三朵知道,这般下去,她便是每月拿着例银,可总有一日,她也没法子再厚脸皮呆了下去。如今主子肯用她,她只有百般愿意的。

于是三朵便拿了礼物,往夏氏住的前院儿去了。

夏氏正在气头儿上,那三朵又被偷偷儿追出去的林娇特意嘱咐,语气定要万分谦卑,表情也要极尽恭敬,只是在人瞧不见的时候,丢出去个眼神,定要那三太太火冒三丈才是。

三朵素来机灵,办起这事儿自然不难。只是等着萧淑云看着被人抬回来,脸上被打得青肿,竟是站也站不起来的三朵,顿时震惊了。

她知道三朵会被打,可被打成这样子,却是她再不曾想到的。于是萧淑云心里也恼了,这真是欺人太甚,心肠太过狠辣了。

林娇见得姐姐终于动怒了,嘴上自然是要好言好语相劝,可心里头却是乐得不行。心思到时候她姐打头阵,她再来个锦上添花,定叫那老贼婆在姐夫跟前,没了颜面再失了心。

等着孔辙回来的时候,先就是被自家亲娘截住哭诉了半晌。左不过还是指责萧氏不孝顺,林娇顽劣无礼。

孔辙听得眉心直皱,心里的不耐真真是节节往上窜高。他本就一路风尘累得半死不活,偏他娘眼睛里头就没有看到半分,只顾着絮叨诉苦,烦也烦死了。

小龙氏多时未见过孔辙了,眼见他虽是面容不掩疲倦,可如今却是愈发的伟岸俊逸起来,只看得她一颗心扑棱乱跳,眼睛根本就挪移不开,只觉得怎个看都看不够。心思若能把自己给了他,便是做妾她也愿意。只要他肯待她好,便如待那萧氏一般待她,便是他心里有个萧氏,她也绝不拈酸在意。

“孔家哥哥好。”小龙氏见那孔辙怎的都瞧不见她这个人,只好忍羞含臊曼步上前蹲了个万福礼。

见得小龙氏在此,孔辙自然吃惊。还不及开口询问,便听得夏氏一声哭道:“瞧瞧我好命苦,都是和离归家的妇人,如何你就眼瞎至此,这般贤惠温柔的看不到,偏选了那么个不知好歹没有规矩的贱人。依我说,倒不如远了那贱人,我看龙家的女儿就很好,不若纳了她做你的二房,可比那萧氏贱人好了太多。以后有个贤惠的左右侍候我,也省得我跟着你那个不孝的妇人,便是长寿的命,也得被活生生的气死。”

小龙氏忙低下头,拿了袖子掩住了满脸的震惊和恼怒。她是再没想过,这个三太太,竟是个脑袋被门夹过的人。现下这场合,又有这么多人看着,怎能说这种私密之事。若是成了便罢,若是不成,她的脸面可要往哪里去搁?

再则,她和那孔家的哥哥又是好些日子没见过,如今乍然见面竟是连半句话都还不曾说过,没有半分的情谊,这事情,如何能成?倘若他一口回绝了去,这以后她还要如何嫁进了这孔家门!

果然,孔辙立时羞恼成怒,扯回了袖子大怒道:“娘这是胡言乱语的什么!”也不去管那萧家二嫂子的妹子却如何到了他们家,只一甩袖子,转过身就大步而去。

夏氏死缠烂打的性子,如何会放了他顺当离去,自是小碎步撵了上去,抓住孔辙的袖子就喊了起来:“你若是不肯纳,我就死给你看。我告诉你,这儿媳妇是我看上眼的,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小龙氏再也听不下去,只觉周边下人们望向她的视线,跟那烈火灼焰般,只烤得她的脸皮子都要烧了起来。拉起衣袖挡住了脸,掉转身就往内室里头去了。也罢,总是丢了脸皮的,就叫那妇人胡乱闹腾吧!不管是逼迫也好,还是其他什么法子,只要能叫孔家哥哥认了亲事便成。等她嫁进了门儿后,她就不信敌不过那萧氏女!

孔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只恨不得一脑门儿撞死了事。然而他却舍不得死,气到极点,心里倒是平静下来,甩开了夏氏的纠缠,几步就越到了门庭,回望一眼跳脚大骂的亲娘,抛下一个冷漠的眼神,就往后院里去了。

萧淑云早就得了消息,正等在屋子里。

若是按着原先,她必定要扶着肚子,欢欢喜喜迎了出去。可如今却是安静独坐在屋中,一干伺候的全都被打发了下去,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

孔辙一进屋门,就感受到了今日的不同寻常。思及前院儿的事情,立时堆起笑脸,就快步走了过去。

只是萧淑云经历了这么许多事情,原就是看淡了这凡尘姻缘的。固然孔辙待她极好,她心里,如今也是瞧着孔辙便要生出欢喜来。可到底这种欢喜,也并非头一回。心里这般一想,只觉愈发淡定从容起来。

孔辙见那萧淑云神色颇有些淡漠,心思转瞬间便猜到了原委,到底是他亲娘做下的事,不禁有些讪讪,就挨着萧淑云,往桌边坐了下来。

萧淑云并不说话,只起初瞧了一眼后,就垂下了眼睫。只是这么一来,孔辙心里渐次没了底气。

两人就这么沉默诡异地坐了许久,忽的孔辙站起身来,一脸涨红,恼怒道:“你不高兴了就直说,作甚这么骚着我?”

萧淑云缓缓抚了抚已然高高隆起的肚皮,这才浅出了一口气,淡声道:“我不开口,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人说是婶子,到底她不是婶子。我虽和你成了夫妻,再是恩爱,也究竟比不得那生身的恩德。”说着一仰头,眼中似有晶莹水光一闪而过,缓缓道:“只是,这么一次接着一次的闹腾,我虽是次次忍耐,可这日子,到底难过。”

孔辙心知萧淑云受了委屈,立时上前屈膝蹲下,拉了萧淑云的手面露歉意:“我知道,我都知道。”说着喉间似有哽咽,缓了缓说道:“我心里总是下不定决心,她不好,但是回家去,必定是要受罪的。我心中总是不忍,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萧淑云眼见孔辙垂下头,似在拭泪,沉默片刻,说道:“你做得没错,她终究生了你,又养了你。”说着,纤长细指就伸了出去,慢慢覆在了桌面上的白纸上。

这话本是好话,可孔辙心里先是卷过一阵欣慰暖意后,却忽有森森凉意浮上心头。他抬起头看去,却觉面前这女子,原是一向都含着软软情谊的眼睛,竟是幽深恍若一潭古井,泛着冷冷凉意。她的眼中似有不忍,却又有刚硬的冷色渐渐氤氲了整个双眼。

萧淑云不忍再去看孔辙的一张脸,她唇里藏的话,本就是伤人的利刃,可如今却也不得不说。本就是佯装出的平和日子,可眼下再忍下去,下一步,只怕就是叫人欺辱到脸上来了。这种委屈,她再也不想承受了。

孔辙见那萧淑云两瓣唇似有微动,心中忽的就害怕起来,猛地窜身起来,就往外头奔去。他有预感,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势必是他无法忍受的。

夜色微凉,孔辙徒步在空旷的后花园里,心烦意乱。捡了个石凳坐下,臀下石板又硬又凉,他只觉颓然疲惫,翻一翻眼皮,穹顶一轮弯月双端似钩,泛着可怖的亮光。

“姐夫。”林娇便是这时候缓步而来。

孔辙勉强笑道:“是娇儿啊!”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坐吧!”等着林娇坐下,又问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怎的还不安睡?”

林娇并不清楚自家姐姐做了什么,然而瞧着孔辙如今的模样,便知道下手不轻。心说既是姐姐出了手,不若她再添一把木柴,将这火焰烧得更旺才是。

于是,林娇矮身福礼,微垂下颚,轻抖着嗓子颤声道:“知道姐夫今个儿回来,思及前头做下的事情,心有不安。如今既是见着了姐夫,还望姐夫怜我年幼不懂事,莫要怪罪于我。”

孔辙愣怔片刻,才恍然这林娇说的是什么事,脑子里头又是一阵蒙,摆摆手,苦笑道:“你原是为着你姐姐不平,你姐姐受了委屈,我都是知道的。”

林娇心中顿时大喜,只是脸上楚楚更胜,垂了两滴泪出来,泣声道:“姐夫不怪罪,我心中实在感激。当时也是听他们出言辱没我姐姐,我心中实在愤恨,才没忍住,推了三太太一把。我自然不对,可我姐姐向来柔顺平和,再不曾主动寻衅。便是被人欺负了,也总说不过口上的输赢,不必放在心里。只是姐姐到底是一府的主母,原是大家都心存敬畏,这些日子下来,下人里头嚼舌根的愈发多了起来。便是有时候姐姐叫人去做些什么,竟也有人敢推三阻四的。姐姐怀着身子,原是该金贵些的,前几日不过想吃个芙蓉豆腐,厨房竟说三太太要吃佛跳墙,手续忙得很,叫姐姐择日再吃,只给些简单易做的吃食,真真是欺人太甚了!”

孔辙出门在外,自然不知道这等小事,萧淑云又不爱向他吐苦水,便是下人,也都嘱咐再三,如今听林娇这么一说,心里登时酸涩难忍。他当初娶她,原是叫她跟着自己好好过日子,舒心安稳,再不要委屈难受。可如今看来,却是他辜负了她。

林娇见孔辙不说话,眼睛一转,继续凄楚了声音羞恼道:“姐夫今日归来,还不知道,三朵那丫头被三太太打得浑身是伤,几乎要断送了一条性命。原是姐姐叫我去给三太太赔不是,我不肯,姐姐本是想要亲自去的,可是被我气得动了肝火,身子不爽,就叫三朵去了。没想到,三朵好好儿的去了,却是叫抬了回来。我瞧着怕极了,心想若是我去了,三太太是不是就要害了我的性命才能出了那口气。若是我姐姐去了,三太太本就恨极了我姐姐,是不是更要手段狠辣。那此时此刻,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可还保得住?”

“这些,这些我都不知道。”孔辙慢慢站起身,他的身子有些抖,有什么念头,恍如一柄利刃,割得他心里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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