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除了林春香,一桌子人老老实实的围坐在木桌子前,老时家最最郑重的一项活动这才算是拉开了序幕。
时队长从兜里寻摸出两块糖果,嗒嗒两声,糖果脱离时队长苍劲有力的粗糙大滑落到桌面。明明没有阳光,彩色的塑料包装纸却依旧折射出震人心魄的光芒,仿佛隔着糖纸都能嗅到那颗圆圆的糖块的芳甜气息。
老时家一众孩子顿时吸溜起口水。
时酒则是疑惑,以往她爷都是拿一小块冰糖作为奖励的,今个儿咋这么大方,旁人不一定认得这糖,时酒是知道的,这两块算是最最平常充斥着糖精味的硬质糖,口感很一般,但在这个年代算得上是好糖了。
老时家这项活动是时酒她爷时队长前两年兴办的,活动的大致流程就是饭后背诗、先背出来的有糖吃,大多数时候时队长都是拿小小一块的冰糖作为奖励,每次的大小和分量都不平均。
时酒不止一次暗自揣测这可能是她爷自个儿从家里冰糖罐子里找的大糖块上用抠的,她这么想那是有根据的,有次她大伯家的大堂姐第一个背出了《悯农》“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得到的奖励就是一块尖尖的锥形冰糖,时酒一眼瞧出这跟她大早上去她奶房里宋红芳同志掰下一块糖后糖罐子最上方那糖的尖尖一模一样,就连明显的裂纹都是一个幅度。
当时小时酒还替大堂姐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声惋惜,大堂姐真不会挑时候,咋昨天背不上来偏今个儿背得最快?昨天那块冰糖是她爷有史以来抠得最大最有分量的一块!今天大堂姐得的这块乍看有点长,可那都是假象,实际上尖尖长长的最没分量了,都不够在嘴里多含几下的。
老实说,时酒她奶私底下给时酒塞的任何一块冰糖都比她爷抠得最大的那块还大!
她爷真的很节俭,时酒默默给时队长贴上来一个相对正面的标签。
清了清嗓子,时队长用旱烟杆子将两块糖朝桌子间又推了推,大概是让一众萝卜头更好的看清美味糖果所带来的极大魅力,时酒果不其然又听到了堂哥堂姐们吸溜口水声。
她爷不愧是大队长干得久了,对琢磨人心果然有一套,这不,大小萝卜头的积极性明显被调动得很高啊。
除了她,依旧淡定得一比坐在马扎上,瞅着两块硬质糖的小眼神里微不可见的有着一丝嫌弃。
糖精味儿······不大好吃······
时队长大眼扫了一圈,意料之外又有点预料之的看见了无比淡定到令他蛋疼的小孙女,多好多白的娃娃,咋就这么不积极呢?难不成真应了老祖宗说的那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可就算自家老小再懒,那不还有小儿媳妇这个化人给帮着改良么?咋这小孙女比她爸还不积极呢?这可是供销社都卖得抢的糖果啊!这都啥事啊?
瞅了瞅其他孙子孙女跟老鼠瞅着油似的火辣辣的眼神,时队长心里总算是不那么郁闷了,不过到底还是有那么点不得劲,想不出个矛盾的源头他索性就不费神了。老神在在的抛出了今天的题目。
“今天这奖励大,背的诗自然就难些,都给我听好喽,我先念两遍,给你们十分钟背,时间到了谁背的最流利谁就是今天的第一名,这糖我也就给谁。”从兜里掏出两张本子纸,上面写着方方整整的一模一样的的《望庐山瀑布》,大诗人李白的名作,分别递给了老大家最大的孩子时红娟和老二家的双胞胎两兄弟。
时酒瞅了一眼后无的扭过头和她爸时建国同志大眼瞪小眼。
这是父女俩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以前时酒都是迫不及待回房洗漱睡觉的,但是经过洛静姝同志的一番教导,时建国深刻意识到在某些时刻只有聆听才称得上是对他爸时队长的尊重,于是和时酒约定俩人得等到时队长煞有介事的把诗念完才能回房。
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时酒觉得很是有必要表达她对她爷的尊重。
万一、万一哪天她爷弄了块奶糖巧克力啥的,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抱着这种万一的心理,时酒屡次被她爷抠的小冰糖弄得心理期待落到低谷,总算是迎来了今天这个突破,她要牢记住这个日子,196年5月29日,她爷鸟枪换大炮,抠出来的小冰糖总算突破成了有包装有颜色的硬质糖,如果她们老时家有家史的话,这将是家史上某一页最浓墨重彩的一!
时队长在地里喊了大半天的嗓子显然带着阵阵嘶哑,但自诩向化人靠拢的他坚决拒绝了来自小儿媳好心帮助,独立的且饱含感情的用爱国的调调念完了《望庐山瀑布》,然后感情更加充沛的重复了一遍。
作为前进大队觉悟最高的老同志,时队长念啥子都带着一股浓浓的爱国情。
虽然这个语调偏离了它该有的轨道且个别字用的是家乡土话,但总体来说断词断句还是准确的,也没读错啥字,比一年前磕磕绊绊的要强上几倍,时酒想着要不是拍动小很费精力她都想给她爷鼓个掌啥的了。
进步卓越啊!
学到老活到老这话用她爷身上也是不虚的了。
时建国同志见自个儿老爹讲完话了,拉着自家闺女的小就和洛静姝往外走,嘴里还不忘叨叨一句,“爸妈,我们先回屋睡了,明天好早起干活呢!”
时队长那叫一个气闷,老儿子说话咋就这么不要脸呢,他除了干干轻巧活儿哪次揽重活,还早起干活,羞死个人了都!再瞅瞅老儿子里牵着慢慢倒腾着小步子的小孙女,时队长郁闷更上一层楼,咋大的小的都这么不积极上进呢?愁人啊!
气过了,时队长自然是把心思继续放到屋里正背诗背得热火朝天的孩子们上,坐在时队长旁边的宋红芳同志急了,恨铁不成钢的瞅着老儿子一家,这酒宝平日里挺聪明的娃儿,怎么今个儿看见这金贵糖果反而就不上心了呢?宋红芳同志果断拿走了桌上其一块在她看来比较大只的糖果,振振有词,“今天这首我一听就觉着难,指定没人背上来,依我说就错误最少的那个给块糖就成了。”
老大家的媳妇林春香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还没背呢咋就知道没人会背?”上次她家的大闺女就头一个背会的,拿回来的冰糖给弟弟妹妹们一分全都甜了嘴,今个儿再加把劲指不定就能拿到两块糖了,到时候儿子单独一块,俩闺女平分一块。眼瞅着宋红芳拿走了一块糖,林春香也不敢大声嚷嚷只敢小声哔哔,幸好被孩子背书的声儿给掩盖住了,不然宋红芳同志铁定是要好好训大儿媳妇一顿的。
令林春香心塞的是,惟一听到她哔哔的丈夫时保国竟然回了她一句“妈说得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啊!林春香非常想大声呐喊出自己的心声,奈何时保国虽沉默寡言却也是他们小家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哪是她想翻脸就翻脸的主儿?
林春香只能默默拉长了脸,以示自己的不满。
然而,一大家子并没有谁理会她。
最为打脸的是,宋红芳同志一语的,十分钟过去了屋子里没一个小孩背会了的,不是忘了上句就是忘了下句,还有那紧张激动的站起来表现的时候第一句也给忘了。
时队长很失望。
咋觉着这积极的也没出啥聪明蛋子呢。
宋红芳同志雄赳赳气昂昂的揣着抢来的糖朝小儿子那屋走去,时酒正坐在小马扎上泡脚,这个良好习惯是她妈洛静姝同志给培养的,索性添水倒水啥的都不用时酒亲自去做,时酒自是不嫌麻烦舒舒服服的泡着小脚丫。
“酒宝,不是奶说,平常瞅见个冰糖都知道张嘴,怎么你爷拿了更金贵的糖就跑了?幸亏奶给你留了一块!”宋红芳同志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就要往时酒嘴里送,一边念叨着时酒是个不识货的娃。
“奶,你吃!”一反平时慢吞吞的动作,时酒飞快的伸着小嫩将糖送到了她奶嘴里。实在是不喜欢吃这种硬质糖,就让奶甜个嘴好了。
这股甜从宋红芳同志嘴里甜到了心坎儿,熟悉的感觉让宋红芳同志想起了老儿子时建国主动喂给自己的烤红薯,当年老儿子也这般年纪。
实际上吃多了红薯烧心又不断放屁的迷你时建国:“妈,你吃!”)
第4章
日头给力得很,火辣辣的阳光将大堆大堆的麦穗晒得又干又暖,给拖拉上了油后便开着在打谷场上绕圈圈。
打谷场上的麦子用拖拉碾压后,麦子秸秆和麦粒及少许的麦穗彻底分开,接着便是更为累人的扬场,扬场的过程就是要把麦糠和麦粒分离开来,一般要扬两次,有风的日子便是扬场最好的天气。
扬场结束后,时酒她爷时队长就得亲自督促着称重然后将一袋袋圆圆麦粒锁进大队仓。
至此,前进大队小学两个星期的麦假也就到此结束。
前进大队在时队长的领导下,四年前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学,就在知青点和劳改点那条路上正偏东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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