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若不是逼不得已, 广常绝不会在每月十五离开西宫的。
每月这一日他总要守在内院门口, 风雨无阻, 岿然不动,既是殿下的命令,也是他甘之如饴的。只是这次他将食盒送回御膳房,匆匆回来的路上, 就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 若是十一公主那样胡搅蛮缠的便罢了, 在唐岚的帮助下,他尚有办法应付过去;若是福安倒也还好, 这位公公虽随侍在那位无情冷血的帝王身边,心下却还有几分善意。
偏偏拦下他的人是六皇子卫晋鸿。
年满十六的六皇子已出宫建府,被封了王, 婚事也定了下来,如今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婚事。平日里没事是不能回宫来的。偏这日是中秋团圆之日,晚上宫里还有夜宴,他回宫来也不奇怪。
只是广常碰见了,就被他拦住了。
卫晋鸿穿着暗金色莽服,身材健壮有余, 高挑不足, 一身的气派倒是足足的。他一双阴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圈广常,语气很是不善:“你, 便是卫晋衡身边的太监?”
广常知道他不怀好意, 心里提防, 脸上却不动声色,垂眼答道:“回六殿下,奴才确实是九殿下身边伺候的。”
卫晋鸿又阴阴地看了他一会儿,语气不明地说:“虽是个太监,长得倒挺出众,还有几分气概,跟其他阉人截然不同,倒也真是怪了……”
广常听到这里,心里一惊。
卫晋鸿是谁?从小到大,他对殿下明里暗里的动作,他再清楚不过了。此人性情暴虐,冷酷无情,若是真的知道了他的秘密,恐怕他下场不妙,还要连累殿下。
卫晋鸿却没有往那方面深思,他看着低眉顺眼也掩不住浓眉大眼的太监,突地冷笑了一声,话锋一转——
“怪不得高高在上的十一公主承曦……都整天围着你这个狗奴才打转了。”
听到此人,广常心下既厌且恨。原本他对卫承曦并不十分仇视,她年少时的蛮横暴戾,也只当时年少无知,兼皇上放任不管,将她宠坏。但是上次她把春雪害成那样,实在叫人胆寒。
当时事情发生地突然,他们知道的时候,春雪已被贤妃带回去救治了。余下能做的,不过是多送一些药罢了。
春雪于他有恩,于殿下也有恩,又是因为他,平白受了泼及,落得那样的下场。广常不可谓不恨那个十一公主卫承曦,恨到了听到她名字就不由得厌恶起来。
好在他没忘了如今自己的身份,忍住了心中的震惊愤恨,低着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惊惶道:“六殿下这话是哪里来的,奴才、奴才不敢当……”
“还跟我装糊涂?”卫晋鸿又冷笑了一声,“你心里难道不该沾沾自喜么,十一公主身份尊贵、美丽骄傲如同枝头盛放的牡丹,到了适婚年龄,不看那些名门勋爵的公子,偏偏看上你狗奴才。呵呵,一个公主恋上一个太监,闻所未闻,说出去也是皇室的惊天丑闻,你有什么不敢当的!”
卫晋鸿知道这事儿,倒不是卫承曦告诉他的。骄傲如她,怎么可能把这种心思,尤其还是对一个身份卑贱的太监的心思,宣之于口?他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从去年天热时节她央他弄出来的赛马,再结合她后来的举动。
卫承曦行事张扬惯了,从不知道掩饰,宫里有心人悄悄一琢磨,都知道这事儿了。只是谁能管她,谁又想管她?不若冷眼旁观,看个笑话罢。
想到此,卫晋鸿突然冷脸,命人将广常狠狠打了一顿。
广常不敢反抗,只一声不吭忍着,直被打得肿了脸、留了鼻血。
卫晋鸿眯着眼,语气阴沉地威胁道:“父皇如今担忧国事,无心追查罢了,你说要是这事儿被传了出去,知道你是他最宠爱的十一公主无心挑选驸马的由头……你说,你会是个什么死法呢?”
“六殿下饶命……”
广常带着伤,不必装已是十分凄然惶恐。瞪大了眼睛抬眼看卫晋鸿一眼,马上意识到不妥一样,又赶紧低了头,带着几分着急畏惧,一副生怕被杀头而战战兢兢的模样。
卫晋鸿便笑了,“饶你也简单,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不仅不将这事儿捅到父皇跟前,反倒保你荣华富贵……”
广常听到这里,心里已经隐约有猜测了。果真,就听到他说:“你只要帮我把这玩意儿下到你主子的茶水里,你就立了大功了。”
广常看看那瓶子,心里又是一沉。
皇上寝食不安已有大半年之久,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已然初露老态了。正因此,皇子们蠢蠢欲动,都盯着那个皇位了,私底下的争斗只怕不少。而殿下的身份一直敏感,再如何深居简出也逃不脱他们的针对,如今,更是要下。毒了。
广常看看那瓷瓶,又看看一脸阴狠的六皇子,因为离开西宫太久心下已然焦急,便佯装答应,接下了药瓶。六皇子这才满意,将他放走了。
广常顶着满脸的伤痕回了西宫,有心想处理一下,可是伤在脸上,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索性也不遮掩了,低了头直往里边走。
到了内里,却见两个身段妖娆的宫女在月亮门处徘徊。他一惊,大步走过去,厉声喝道:“殿下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内院,你们何以在此!”
两个宫女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转眼看到他鼻青脸肿,又不禁笑了,对他笑嘻嘻地说两句,并不惧怕。她们是贤妃送过来伺候九皇子的。
宫里的皇子长到十三四岁,就该知道人事了。别的皇子到了这个年纪,自有母妃操心引导,还会送几个成熟貌美的宫女过来,专门伺候这档子事儿。皇子们身份尊贵,自然无所顾忌,荒唐些的,身边宫女尽皆淫。遍,也不是没有的。殿下没有母妃操心,又天生冷情,并不在意这事儿,偏贤妃娘娘考虑到这个,硬是送了两个宫女过来,专职“伺候”。
殿下推拒不得,人收是收下了,却并未多看一眼。她们从来进不得内院,更近不得殿下,所以这“伺候”,也成了院子里修剪扫洒了。只是没想到,他才走开一会儿,她们便探头探脑了,想来也是心思活泛的。
广常冷着脸将她们远远打发出去,再抬眼往里看去,那素丽温婉的女子,已开门走出来了。
“天啊广常,你这是怎么了?!”
江婺急急走下台阶,看见广常脸上被打出来的伤痕,十分震惊。一方面她第一次看见广常被打,另一方面她完全没想到,如今无殃待遇明显挺好,怎么他身边的人还会被打啊!难道他们的处境还是不太妙?
广常看到她眼里的担忧,想起那只被摔碎了的锦鲤,一时心里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失落,只轻说一句:“皮外伤罢了,您不用担心。”
“都鼻青脸肿了,还不担心!”
江婺想拉他进去上药,可是广常摇头说不用,只垂眼在月亮门站定了,岿然不动的。江婺要去拉他,他还后退了一步。
最后没办法,她只好回去拿药,准备出来给他上药。
一开始她带过来的东西都塞在无殃床下两个大箱子,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家具,那张拔步床内有玄关,把一些药啊书啊的,都藏在里面了。江婺曾经还惊叹过这机关的设计工艺。
无殃原与她一同站在窗边,看见广常脸上挂彩时,他便微微皱了眉。后面看她一脸焦急担忧,忙活着取了药,又亲自拿出去,动作轻柔地给广常治伤。
他默然无语的看着,脸色有些沉沉的,眉头拧得越发紧了。
***
却说六皇子卫晋鸿把广常放了后,倒是直奔明曦殿,去找十一公主卫承曦了。
在这个不冷不热的天气,不知怎得,她竟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咳嗽不休,脸颊苍白瘦削地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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