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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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蘩祁偷偷问舅舅, “舅舅,您一直在骗人, 其实顾公子很有可能好起来是么?”

陆厌尘摸摸她的脑袋, “三成把握, 听天由命罢。”

听罢后霍蘩祁脸颊微白,便不说话了,悄然瞥一眼后脚跟来的左邯与袅袅, 哀声一叹。

陆厌尘被顾氏的下人簇拥入府。

顾老夫人今日格外小心,只放了陆厌尘一人入门,其余三人皆被挡在府外。

才从乡下归来不久的左邯,人瘦了一圈, 脸也黝黑了,看起来不如离了银陵时的神采奕奕,但他一归来, 便一心扑在袅袅身上,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

她心有所属,还没彻底忘记顾翊均,这点左邯是知道的。只是顾翊均如今命在围墙之下, 随时可倾塌崩坏,他怕袅袅离得他太近,被压垮,只能近身陪伴,一刻不离地看护着。

袅袅心底也有愧疚,本不愿左邯陪同,但拗不过他。

顾坤此时也回了里院去了,霍蘩祁就靠在顾家大门外的石狮子旁,摇着翠鸟穿花的团扇,凉风习习,一波绿影潋滟起柔光来,枝头轻粉的花朵瑰姿绮丽。

袅袅心神不宁,咬了咬唇,无法像霍蘩祁那样安静地等着。

霍蘩祁唤了她一声,她才走过去。

然后霍蘩祁握住了她的手,一个问题虽然已反反复复问过,但此时还要不放心地再问一遍,“袅袅,最坏的打算,你已做好了么?”

袅袅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嗯。”

他若是死了,她自然不会殉情,只是会有多难过连自己也想不到。

因为那一刻还没有来,还有希冀。

左邯不远不近地立着,风吹起他的发和湖绿长衣。

霍蘩祁偷瞟了一眼左邯,眼神示意了一番,拉着袅袅闪身进了一条深巷。

霍蘩祁近来从云娘师父那儿听来的,也不知真假,她又一贯不喜欢说话还须得转几多弯儿的,便开门见山了,“你以前说,你是顾翊均的通房?”

通房是什么,霍蘩祁以前不晓,以为只是寻常近身侍女,可云娘师父一说,她就懂了。不但懂了,还有几分难为情。

难怪袅袅对顾翊均有这么深的执念和爱慕。

一个多情的温柔公子,一个卑微的贴身侍女,成日耳鬓厮磨,又有肌肤之亲,是很难不动心的。

袅袅也没有忸怩,她只是垂了眼眸,颔首。

她有点儿怕,怕霍蘩祁因这个看不起她。

霍蘩祁本是女人,对袅袅的遭遇倒没觉得低贱在哪,她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动歹心害人,霍蘩祁不歧视本分女人,只是,“左邯知晓么?”

袅袅缓缓摇头,“他不知的,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了,即便袅袅应了左邯,这等事到底不能瞒着,可她一个女儿家,开不了这个口。

霍蘩祁是很乐意推波助澜的,她也的确觉得袅袅同左邯在一起会平稳顺遂,至少不必看顾老夫人脸色。只是如今顾翊均命在旦夕,她一手将他的心上人往别处推,不好,何况顾公子也算是她的恩人。

霍蘩祁只能两不偏帮,今日且随舅舅说的,听天由命罢。

若是顾公子撑过来,她罢手,若是……那便是他此生注定与袅袅无缘。

她与袅袅没说多少话,转出青石巷,又在石狮子旁候了足足两个时辰,饥肠辘辘之时,左邯体贴,说去帮她们买炊饼,便去了。

他去了没多久,顾府紧闭的大门出来了。

陆厌尘拎着药箱出来,与进门时的道骨仙风、神光飞曳不同,他揉了揉眉心,神色惋惜颓唐,怅然地长叹了一口气。霍蘩祁和袅袅一时如堕冰窟,袅袅跟着上前,却不敢问顾翊均的状况。

跟着后脚顾坤也出来了,送陆厌尘出府,老人佝偻着背,又苍老了许多,浑浊的双眼,普自陆厌尘起身下阶之后,便滚出了泪水。热泪涌出眼眶,顾坤也不敢看霍蘩祁和袅袅,背过身那衣袖擦拭了,便又巍巍然走入门中去。

袅袅不相信,冲过去要见顾翊均,却被拒之门外。阍人一把将她推出去,跟着门扉紧紧阖上了。

“砰”一声,她的心,瞬间四分五裂,袅袅挂着泪水的脸一时惨白,她弯下了腰,跌坐在地……

霍蘩祁跟上舅舅,“怎么了,您同我说清楚……顾公子他……”

足足两个时辰,陆厌尘已嘴唇干涸,脸上都是细汗,微微哆嗦了下,才扭头冲小外甥女道:“没熬过来。”

霍蘩祁怔在原地,顷刻之间落后了几步,但她又跟了上去,“舅舅,你在骗我对不对?那顾老夫人……要是顾公子不好了,她怎的可能轻易放了您?”

陆厌尘本是健步如飞,听闻霍蘩祁一问,便倏忽停住了脚,直至她又跟上来,陆厌尘才道:“我已尽力了。先前已与老夫人有约,倘若我缝合顾公子的伤口之中,他性命犹存,那便不算我失手,如今也正是如此,伤口缝好,他却捱不得痛,身子骨又虚弱,便撒手人寰了……老夫人纵然千般不讲理,但商人重诺,她自不会横加为难我。”

她还不肯信,陆厌尘长叹道:“阿祁,你自己也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顾家富裕了十几代,是天命眷顾,如今上天不愿再眷顾了,将福运寿运一并收回了也是常事。多少世家王侯尽归尘土,也只怪顾氏一门只倚重嫡系,不肯纳妾,否则……”

这个霍蘩祁知晓。

但是倘若顾氏准允纳妾,今时今日,袅袅应当已是顾翊均的妾侍,即便有所波折,可绝不是今日如此潦草收场。

陆厌尘澹澹地露出一抹苦笑,将霍蘩祁的肩头掸去碎叶,低语道:“回去之时,莫甩脸色教你夫君看到了,他近来也是焦头烂额,一大堆破事儿。顾公子的事儿,你在心里头惋惜奠基便好,发丧出殡的事宜,你一律不许掺和,也不许袅袅掺和,明白了么?”

霍蘩祁自知与袅袅都不是顾氏中人,一些事的确不便干预,但她素来机灵,自打同步微行处一块儿,又因着时时要揣摩他心意而有些多疑,陆厌尘这话教她莫名之中,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微妙之感。

作为一个乖巧的外甥女,霍蘩祁还是乖巧地应了。

袅袅守着顾氏大门,始终不开,直至左邯买了热气腾腾的炊饼回来,只见袅袅正瘫坐在台阶上,顾氏的下人开始鱼贯而出,将苍白的纸灯笼一个一个地挂上门匾。

左邯心一紧,炊饼也顾不上了扔在一旁,“袅袅!”

下人来往,轻蔑地扫视袅袅几眼,仿佛也不怕一脚踩到她,左邯奔到袅袅身畔,将她细弱如柳娇颤不止的身子一把笼住,“袅袅……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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