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2 / 2)
如今他再也不是区区一个小县丞的儿子了,而是偌大的君傲后宫中,身份尊贵受尽宠爱的美人,即使……眼下的他也只是区区七品位分,可仍是贵人。若有朝一日诞下皇女,谁说还不能水涨船高,何况在君傲后宫,品级之类的东西比之女帝的宠爱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那出身原本比他还低贱的随文君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王宫侍,辛苦你了。特地为本宫今日送来这贵国特制的点心。”被身边的宫侍搀扶着缓缓坐上了首座后,林美人好似方才看到已站在下首等待半日的玉锦瑟,即使是刻意的刁难,他的声音却依旧轻柔缓缓,还带着几分客气,如同后宫任何一个主子赞赏奴婢时的语气。
锦瑟道了声不敢,随即挺直了背脊,对于这个借着想要品尝大周风味的名头,一早就把她叫来倚兰宫的林美人所打得什么主意,锦瑟当然心知肚明都很,只觉得好笑。
轻轻拿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角,林美人看了眼身边侍从递送上来的精美点心,点头道:“果然独特,芳香四溢,看得出王宫侍是用了心了。”
锦瑟仍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她没有说话,因为她在等着林美人出招。
“一直听闻大周是个地灵人杰的地方,本宫也心向往之,不知王宫侍入宫后服侍亲王等大周王爷多久了呢?”林美人神色依旧,眼中笑意淡淡,似乎很是亲切地想和她谈谈家常。
“自幼入宫,经年有余。”锦瑟回答的言简意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看在林美人的眼里却是礼仪周全之中分明带着几分傲气,他的眼皮跳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又掩了掩嘴角。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既然王宫侍自小入宫,又始终服侍锦亲王,想必也沾了不少诗画之气吧,毕竟本宫早听闻大周的宫人们可个个都非常人,聪明得很哪。”
原来如此,一直在思索着这林美人会如何“教训”自己的玉锦瑟终于恍然大悟,随即心里笑得想要抽筋。任谁都知道,一个自幼入宫的寻常宫侍干得只是伺候后宫侍君的差事罢了,能认识几个字就算烧高香了,还诗画之才?这不是存心故意借机羞辱人吗?可偏偏这林美人这一次算是要踢到铁板了,其他的事情锦瑟不敢说,但要做做诗,画个画,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虽然如此想着,可锦瑟面上却是故意流露出些微为难的神色:“禀林美人,奴家资质浅薄,恐怕……”
林美人却是毫不在意地打断了她的话,呵呵笑道:“什么资质浅薄,本宫看王宫侍倒是个妙人,那日在御花园里就让本宫印象深刻了……”他欲言又止,却看到锦瑟的面上依旧只是平静的,连眉眼都没有抬一下,不由有些气闷,转而又道,“说来也巧,本宫这几日得了陛下的赏赐,是随贵君宫里的桂花玉雕,着实让人爱不释手,只想请人作诗一首献给陛下,王宫侍平日伺候锦亲王,必然也浸淫了不少才气,就请王宫侍帮本宫这个忙如何?”
他说着,便有侍从将那盆玉雕而成,精美绝伦的桂花盆栽送了进来,只见这桂花盆栽被整块以黄玉绿玉雕制而成,琳珑剔透,更是栩栩如生,一见便知这玩物果是价值连城。其实锦瑟知道,东西美不美尚在其次的,关键是这是从随文君的宫里抢来的,这才是最大的意义,而这一点,锦瑟很明显地从林美人试图掩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的一丝得意中看了出来。
“哟,弟弟这是在干嘛呢,这么美的桂花雕也舍得摆出来让人看?还是快快收好了免得像随贵君一样又被陛下转手赠给了下一个爱桂花的美人……”
林美人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对着来人恭敬福身道:“臣妾见过梅昭侍。”
“免了免了,何必这么客气,我不过就是过来弟弟这里转转,想不到还有这么个眼福。”只见一个身穿茧绸烟霞色莲花的男子在众人簇拥下款款行来,丰姿艳丽,雍容丰腴,一把团扇被他握在手中缓缓扇着,乍一望竟好似画中人一般。
“臣妾不敢当。”林美人依旧还是那副作派,娇娇弱弱的,谨小慎微的摸样,似乎没有听出来他先前话里面的奚落。
这昭侍之位原本算是宫中五品,仅高了林美人两阶而已,可这梅昭侍自身却是出于当今女帝之父的子侄之辈,算是女帝的表弟,有一些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因入宫时日尚短这才仅仅被封了个昭侍之位,但却是后宫人人都不敢得罪的角色,毕竟皇太父尚安在,也时常招梅昭侍前去侍奉和问话,可见亲厚,女帝就算后宫美人众多,她腻味了别人也绝对不敢冷落了这位,毕竟风流的女帝还算是个孝顺的。
“起来吧。”那梅昭侍微微侧头看了眼立即起身请安不敢稍有怠慢的林美人,矜持着慢慢摇着扇子坐上了他原本的一宫主位,朝着四周看了看,遂秀气而轻轻的拿绢帕盖了盖鼻子:“什么味儿?”随即一眼就看到了案前放置的精巧点心,“林美人可真是好兴致,还在用着点心,想本宫的橱子就没这般手巧了,可做不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好东西来。”说着又轻飘飘地斜眼睨了他一眼,看不出喜怒“所以说陛下就是疼爱美人啊……”
和欺压毫无靠山的随贵君不同,对于这样一个有皇太父撑腰的梅昭侍,林美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丝毫不敢不恭敬,只见他仍是低着头徐徐回道:“禀昭侍,这是臣妾让大周的王宫侍送来的点心,若是昭侍不嫌弃任凭享用。”
“原来是大周的点心啊,怪不得呢……”梅昭侍的视线似乎此时才堪堪落到锦瑟的身上。
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瞥,却让他立即顿住了,眼前这区区大周的宫侍虽然仅仅只是站在下首处,却姿态从容,气度清高,隐隐有凌人之势,不由让他又多看了几分。
微眯起眼,他又道:“怎么,大周的宫侍也该是宫侍,见到本宫就忘记了尊卑有序,行跪拜之礼了吗?”原本锦瑟身为大周的宫侍,她见到君傲的贵人们爱如何行礼人家都是没什么资格挑刺的,正所谓不是你家的也轮不到你管,何况她也顾忌着暗中窥视的暗卫会把她的言行事无巨细地都汇报给安澜,故此连见着君傲女帝的那次也不过是随便摆了个花样子,而眼下梅昭侍却突然地要她上前按照正式的宫规来行礼,很显然,他是在找茬。原因也很简单,一个大周锦亲王的宫侍,却跑到君傲后宫林美人处送点心,再联想林美人想把自己弟弟用来和锦亲王做姻亲的打算,梅昭侍自然是把易容后的玉锦瑟和林美人当成一家亲了。
“昭侍恕罪,这大周宫侍是臣妾请来的,若有不敬之处还请昭侍勿怪。”林美人慌忙屈身又福了福,低头时的脸上,双眸中却是精光闪过。
若能借昭侍之手给这不知好歹的大周宫侍一点教训也好,倒是省了他的力气也免得牵扯日后的是非。
林美人不求情还好,这姿态一出来更显得他和锦瑟有什么渊源,锦瑟自然也很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终于有点苦恼了,她苦恼为什么女尊世界里面的后宫男人们也那么爱斗,而她又总要被一群争宠的男人所拖累!情况还能更糟一些吗?
梅昭侍轻轻笑了:“林美人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你宫里的人,本宫不过就是想立立规矩罢了,料想大周泱泱大国,出来的宫侍也不该是个不懂规矩的下人,你说对吧。”
最后两句说的极其严厉,很有一派贵人的风范,锦瑟于是有点想笑,开始怀念起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贵君和腹黑的莫如焉起来,你说你们家女帝比不上安澜也就罢了,怎么连她后宫的男人们都这么幼稚,这些小手段,唉……
思及此,锦瑟面不改色气不喘地道:“梅昭君见谅,奴家未及向昭君行礼只因方才林美人正让奴家为这桂花玉雕作诗,以敬献给女帝陛下谢恩。”
三言两语就把枪头调转了,梅昭侍果然凤眼一转,直直看向了林美人,似笑非笑:“哦?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孤陋寡闻了,林美人居然如此有心,还想着要借他人之手送陛下诗词……”
林美人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未待他把借口说出来转圜,就听见梅昭侍在上首重重地放下茶盏冷声道:“林美人如今身受皇宠,倒是反而愈发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这既然要谢恩,自然该是自己动手作诗,学艺不精也就罢了,看得就是个心意,如今却让他人代笔,还是区区一个宫侍,若是做出来的诗词四六不通,贻笑大方,你是预备辜负陛下赐你这玉雕盆栽的美意吗?”
一番话绕来绕去的,让林美人脸色愈加发白,锦瑟听得直翻酸水,掰吧,瞎掰吧,后宫嘛,本来就是个看谁歪理多谁就能赢的地方。
她还在腹议中,就看到林美人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红了眼圈战战发抖:“昭侍息怒,是臣妾思虑不周……”也难怪他害怕,毕竟很多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许陛下不在意,可若是郑重其事地传到了皇太父的耳朵里,以女帝的孝顺劲,保不准自己刚得圣宠就会被打入冷宫,他再顾不得自己单薄的身躯跪在地上,也忘记了要找锦瑟晦气的初衷,只是磕着头道:“还请昭侍恕罪,臣妾知错了。”而他身后的一票众人自然也是跟着一起跪下求情,唯有那梅昭侍此时高高在上,神情冷漠地看着下方。
如此一来锦瑟又不乐意了,说是让她来作诗的,她还没做呢,怎么就被人判了死刑,认定她做出来的诗就一定会“贻笑大方”“四六不通”?她就算肚子里货色再少,能有那不学无术,连床都不舍得下的女帝差吗?
于是林美人和他身后的贴身侍从们虽然都跪下了,锦瑟却还是一个人直直站着,这情景着实有些怪异,怪异到连梅昭侍身后的宫人们都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这大周的宫侍是被吓傻了还是故意挑衅?以为这是君傲的皇宫就不把自家的主子放在眼里?他岂不知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宫人罢了,就算被有皇太父做靠山的梅昭侍拖出去杖毙了也绝无人会有个二话。
“昭侍明鉴,奴家虽不才,但难为林美人看得起,亦也想执笔作诗一首,方才不负林美人的一番期盼……”
什么?这下不要说其他人了,连林美人都要面色惊诧了,他还真想作诗?没搞错吧……也对,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周宫侍一定没想到梅昭侍的背景,他大概以为自己有大周的宫侍身份做靠山,这梅昭侍就拿他无法了吧。
“哦?你果真会作诗?”
“奴家跟着亲王学过几年……”锦瑟依旧看似恭敬地低着头,却是面无表情,然而看在其他人眼里却更是嚣张得让人想要倒抽一口冷气,这还没完,她还继续道,“素闻君傲后宫佳丽无数,想来诸位贵人胸中皆有才墨,故而能得女帝陛下垂青,如此奴家就忍不住当堂献丑,亦请昭侍鉴赏。”
“大胆!”又是一声冷喝,“一个小小宫侍,口气倒是很大,也罢,本宫就你到底有几分本事,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做得不好……”他冷笑一声,“本宫便处置你和林美人两个以下犯上之罪……”
这梅昭侍看着神情凶狠,不过……锦瑟早就被安澜的帝王之威给欺压惯了,眼前男子的声色厉茬在她的眼里就压根不算什么了,何况她还没傻到看不出他的眼里压根没杀气。
杀她,杀她一个大周的宫侍有什么好处?不过为了给林美人难堪倒是真的,果然,眼前的林美人早就面色苍白,被身边的宫人扶着方才堪堪站稳,似乎是怕极了,可是锦瑟知道,若真要怕也没怕到这种地步,这个样子无非也是做给梅昭侍看的,满足一下他原本就想欺辱自己的虚荣心,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可见这梅昭侍后台不小。
这后宫里的男人啊…一个个的心眼咋就那么多呢…幸好她不是重生在这个世界当男人啊……锦瑟莫名地就又有些伤春悲秋起来……
然而看在外人眼里就又变成这小宫侍是努力滴绞尽脑汁在想作诗呢。
“露邑黄金蕊,风生碧玉枝。千株向摇落,此树独华滋。”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锦瑟尽量缓慢地一句一句将她脑子里记得的桂花诗词随便挑了两句出来,她念完之后也不见任何喜色或者自得,仍旧只是静静地站着,接受其余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
“这诗,是你自己做的?”静默片刻,梅昭侍出声问道,语气尚算平淡。
“是。”
“撒谎!”他厉声道,“你一个小小的宫侍,怎么可能会作这样的诗,定是剽窃了锦亲王的吧。”
锦瑟有些无奈,剽窃是剽窃了,可她自己该怎么和眼前的这位存心要找事的主儿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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