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2 / 2)
那赵阚却只将拿过刀的手在龙袍上擦了擦,似是沾了甚脏东西一般,嘴里骂骂咧咧着:“废物,全是一帮废物,就这般吓得屁滚尿流,朕养你何用?”
众人亦只敢怒不敢言。
赵阚也不啰嗦,骂着就由几个内侍簇拥着回了宫,丢下几个十几个年轻人在城墙上不是滋味。
元芳眼见着赵阚下了城墙,身边两个长臂年轻人准备拉弓射箭,元芳抬手止了他们动作,淡淡道:“不急,后头自有他受的。”我窦家搭进去的孩子,他得付出代价。
想到大皇子那好孩子,虽与他同辈,却因他历来严肃正经,在同龄人里反倒有副长辈样子,被那孩子当长辈般尊敬,诗词歌赋他有不懂的,或是拳脚功夫有不通的,都爱向他请教。
这般纯善的孩子……就被他自私自利害死了。元芳想到此处,心内泛酸。
不急,他欠窦家的,会慢慢还。
赵阚下了城墙,被众内监与亲卫护着,直奔窦皇后的坤宁宫而去。
谁知才到门口,却见里头漆黑一片,外头乱成一片,她却睡得香甜?!赵阚心口那气愈发胜了,今日,他却是不……怕是就没人将他当皇帝了。
他大踏步将守门的太监踢醒,对着心窝子几个大马脚,那小太监在睡梦中就被他踢得岔了气,吐出口鲜血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大步进了皇后寝宫。
身后亲卫几人皱着眉,不敢说话。
“朕的好皇后,朕险些被你好侄子射死在城墙上了,你倒好,夜会周公?”似乎已意识到自己走上了绝路,赵阚不再遮掩自己性子里的暴戾,话说得极其阴阳怪气。
见他来了,寝宫内仍一片漆黑,掌灯之人都没个,赵阚愈发气闷,也不知是未看清,还是气闷不已,居然将脚踢在了桌脚上。
他想要似寻常人物一般,疼得龇牙咧嘴,想要破口大骂,但他是皇帝,是苍生之主……他不能令他们瞧了笑话!
可是,他现在已经被众人瞧了笑话!堂堂一国之君,被那姓窦的逆贼一箭吓得躲人后去……可不就是最大的笑话?!思及此,赵阚对窦元芳,对整个窦家的怨恨更深了。
若没有他们的贼子心肠,他哪里舍得纵容杨氏害死大儿?大儿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哪能没有半分感情?是他们亲手将刀子递到他手中,握着他的手,将刀插-进大儿胸膛!是窦家人害的!
若大儿没死,杨家就不会抬头,就没有请立太子之争,二儿与三儿就不会兄弟阋墙,不会两败俱伤……他,也不会再失去两个儿子,而他也不会失了刚笼络住的世家大族!都是窦家人害的!
窦家人害得他国不国,君不君,他若不杀净窦家人,他赵阚这一辈子就不配为君!
想到此处,他愈发狠了心,两个箭步来到皇后床前,凭着直觉大力掀开被子,里头一丝儿动静都没有。
就着后头亲卫提手里的灯笼,他这才看见,塌上空无一人,哪里有有窦淮娘的影子?!
“贱-人!”
他气得怒骂了一声,气急败坏发起问来:“这贱妇何处去了?大半夜不在寝宫,莫非是会甚野男人去了?!朕今日非把这淫-妇斩杀了不可!”
若有旁人在场,定要咋舌了,从小学诗书礼仪的一国之君,说起话来比田间地头目不识丁的农夫都不如。但他身旁的内侍却已习惯了似的,眉头都不见皱一下,只那几个亲卫低着头,也不知心内作何感想。
赵阚似没头苍蝇般在窦淮娘寝宫内找了半晌,也没见人,心内那口恶气更甚了,只叫嚣着要杀光姓窦的。亲卫看不过眼,提醒了句“官家若寻娘娘,可唤那门口内侍来问上一问。”
那小太监心口疼得受不住,却也只得咬牙忍了来到近前,跪着细细说起来:“娘娘用过晚食后就说肚腹不适,要奴才去唤太医来。起初奴才谨记官家吩咐,不敢离了这门半步,只催着林统管喂了几口水与娘娘……”
“后……后来,娘娘发作起来,道‘本宫腹中龙种出了闪失,你狗命不够还的’,奴才也不敢擅专,欲往前头去请官家旨意……只听说前头乱成了一锅粥,怕离得久了娘娘真出了闪失,忙急着往回赶。”
赵阚听他东拉西扯,半日说不到主题上,气闷不已,又对着他心窝子踹了一脚,可怜那小内侍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又被踹翻,趴倒在地,半日起不了身。
那几个内侍愈发不是滋味,这问话本就要有耐心,若无这耐心,他自可去一旁自在坐着吃茶,他们代劳便是,对着这小内侍发威又有何用?
赵阚见他那窝囊样子,想到窦淮娘已不知去了何处,元芳他拿他无法,邓菊娘那老货被寿王护着,小崽子不知所踪……这窦家人他还如何杀光?心内那口不甘之气,似一把熊熊烈火,烧得他眼睛都红了。
身前几人战战兢兢间,却忽闻一声轻笑:“呵,官家真是龙威甚重呢,好见不得的威风!”
那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嗤笑与讥讽,刺激得赵阚心头直跳,站起身来指着门口怒骂:“朕的中宫娘娘大半夜不歇着,跑出去做甚?可是去寻你那好侄子?哼!你窦家人一窝狼子野心,朕高官厚禄倒是喂出了一窝白眼狼!”
窦淮娘也不与他逞口舌,只由林统管扶着跨进门来,对着他讥讽一笑。
二人十几年的夫妻了,赵阚被她的笑刺得眼眶发酸。她就是这般高高在上,一副万事运筹帷幄的姿态,凭甚?他才是天下之主,才是万民|主宰,凭甚她要与她抢这气势?她从小被邓菊娘和窦振南疼宠着长大,被万千男子心悦,有花不完的银钱……她还有甚得不到的?
他自幼丧母,母妃临终前交代要看顾好一母同胞的弟弟,直到成年前,父皇恐怕都不知有他这个儿子存在……他已然如此不幸,窦淮娘凭甚还要与他这个一无所有的皇子争夺好容易得来的风光?
这种不甘与自卑,似一棵带了倒钩的铁刺,扎进他心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无所有,她的万事不愁,气定神闲……他就要感慨命运的不公与残忍。
她就不能似旁的女子般,学学三从四德,养养温顺性子?其实他宠爱杨氏的原因很简单:杨氏懂收敛,性子温顺,他不管她背了他如何娇纵跋扈,只消对着他时温顺似猫儿,他男子汉的威风得有用武之地就行。
但窦淮娘呢?对着旁人倒是贤惠大方,一对上他,动辄指摘他的不是,他是她的天,她凭甚要如此对自己的天?
这般掐尖要强的女人,为何要成为自己的妻子?
殊不知,这样的妻子却是他自己死皮赖脸求娶来的。
窦淮娘见他大睁了双眼,死死盯住她,似一条发着幽光的毒舌。在这冬月的夜里,身上披肩也挡不住她心内的寒意。
“赵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窦淮娘自嫁与你,为了你的大业,整个窦家可谓鞠躬尽瘁了……为何你还要置烊儿于死地?”窦淮娘一字一句地质问他。
“呵,莫说鞠躬尽瘁的话了,你们窦家安的甚心?路人皆知!不就是盼着朕早死,死了好给你们的烊儿腾位子?烊儿……确实是个好孩子。”
见窦淮娘眼中泛起水光,那水光在宫灯映照下,似一片温柔的波光,微微荡漾……他居然变|态的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似是找着了甚“窍门”,继续往她心窝上撒盐:“烊儿是好孩子,文韬武略,朕这众多儿子里,没有哪个及得上他的。还记得他从出生,就被父皇抱在膝头,道这孩子比我们几个儿子还肖他老人家,我们都未得过这般夸赞。”
窦淮娘眼里水光更胜,忆起了自己儿子从小的懂事与能干,整个人都温和下来。
赵阚继续道:“还记得他八个月,第一次唤出‘爹娘’的时候,朕高兴得紧紧抱着他,将他抛到了半空中,乐得他露出了下方牙床的两颗小米粒来,你却急得在旁骂我,说甚小儿魂魄不齐,怕吓掉了他的魂……当日,朕以为朕会是这世间最好的爹,你会是最温柔的娘……”
窦淮娘眼里的水光就化作了清泪,顺着洁白无瑕的脸旁滚落。
“他四岁就会背诗,五岁会认字,六岁能跟着元芳上演武场,每日间读过诗书,就跟着元芳练武,小小的他,连走路走急了都会摔倒,却日日风雨无阻的习武,跌倒了沾了一身灰也不敢与我们说,只自己悄悄换了衣裳才来请安……真是个懂事体贴的好孩子。”
窦淮娘任泪水滚落,只紧紧咬住下唇,似在咬牙切齿,又似在强忍人世间最大的痛楚:“莫说了。”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她衣不解带领大的孩儿,他痛了饿了只敢与自己说的孩儿,她那许诺日后选妃要选最孝顺女子来伺候母后的孩儿……她比哪个都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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