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见时喊,别时喊,分不清见时是真,还是此时是真。
纪慎语梦醒时浸出满身汗,窗外吹进来风,冷得他止不住颤抖。这场梦滑稽又揪心,他顾不得想丁汉白买马,只记得纪芳许说那句——那也没觉得你想我。
是不是纪芳许怪他?
想着想着,天亮了。纪慎语顶着眼下的淡青叠被扫屋,浇了花,还擦洗了走廊的栏杆。擦完坐在那儿,攥着湿布滴答脚下一小滩水。
丁汉白起床出来:“……我以为你尿了。”
所有思绪断送于此,纪慎语暂且把纪芳许搁下,脑中浮起傻子买马。他直接拉丁汉白进书房,走到桌前指着青瓷瓶问:“卖给你的人什么样?”
丁汉白揉揉眼:“一老头。”
老头?纪慎语心下疑惑,难道那个男人这么快就转手了?丁汉白甩开他的手,问:“你喜欢?昨天就一惊一乍的。”
纪慎语无从解释:“师哥,你为什么花三万买这个,你确定这不是赝品?”
丁汉白答:“说来话长,懒得跟你说。”他去洗漱,转身却被对方拦住,纪慎语目光恳切,张手恨不得拦腰抱住他,弄得他又莫名其妙。
他绕开:“好孩子不挡道,闪一边儿。”
纪慎语真搂住他,劝架似的:“师哥,别懒得跟我说,你跟我说说行吗?”
丁汉白垂眸和纪慎语四目相对,纳闷儿极了,用蛮力将人搡开,几步就跨出书房。他洗漱完拎着铝皮壶浇花,发觉他的丁香已经被浇过了,一抬头,见纪慎语站在走廊,比林黛玉还不开朗。
他只好认输:“这东西像我之前拿回来的出水残片,但来历推测着不真,所以我买回来仔细看看。现在我感觉是仿品,而且送去检测过了,正等结果。”
纪慎语问:“怎么检测?专家鉴定?”
丁汉白说:“当然不是,这行就像赌博,专家未必不会出错。检测是指国家专门机构的仪器测验,比如高精度测色仪,能识别修复作伪的区域。”
纪慎语一阵心慌,仿佛自己作弊被拿住证据,他又好奇:“那内部人员岂不是总能知道真伪,要发大财了?”
丁汉白笑道:“怎么可能,这种检测只给国家文物用,比如各博物馆新到的东西,没有批准是无法进行的。我找了馆长谈,签了保证书,承诺如果东西是真的,就交给博物馆和那批出水文物一同展览,这才能办。”
纪慎语点点头,他已经知道检测结果,忍不住问:“如果是假的呢?”
“假的就认了呗。”丁汉白没在意。
纪慎语又问:“你不怪作伪的人吗?”
丁汉白还没答,这时姜采薇进来叫他们吃早饭,话题就此中断。
纪慎语吃不下,把一碗粥从稠搅和稀,最后生生吞咽干净。吃完待在大客厅,没脸回去对着丁汉白,他本来做那件东西是为了钱,钱是为了回赠丁汉白礼物,这下不但礼物泡汤,丁汉白还为此损失三万。
电视旁放着本台历,他盯着撒癔症,惊觉暑假已经过去大半,又惊觉今天好像有什么事儿……他琢磨半天,想起来梁鹤乘今天出院。
普通病房空掉一个床位,梁鹤乘拎着旧包在走廊逗留,藏着右手,怕别人看见他多一根指头。徘徊许久,走廊尽头冲出来一个人,他马上忘了,抬起右手用力挥,嘴里出着声儿。
纪慎语跑来:“爷爷,我差点忘了。”
梁鹤乘说:“不要紧,我等着你呢。”
纪慎语问:“我要是没来,你不白等了?”
“那说明缘分不够。”老头答。
纪慎语搀扶对方朝外走,走到医院花园,他停下看着老头:“爷爷,我虽然帮了你,但不代表我有多善良,不过是吃喝不愁,所以同情心大于对钱财的看重。如果我身负养家的重担,有自己的难处,不一定会帮你。”
梁鹤乘没料到他如此这般坦诚,可无论假设的情况如何,帮了就是帮了。“我说的缘分不单是你帮我。”梁鹤乘问,“你上次说钱是做青瓷瓶换的,对不对?”
不提还好,纪慎语面露苦色,将青瓷瓶辗转又买回的荒唐事儿倾诉出来,说完愁眉不展,却把老头逗笑了。
梁鹤乘说:“你送佛送到西,把我送回家怎么样?”
左右闲着,纪慎语送对方回家,淼安巷子25号,对方让他在门口等一等。他坐在门口的破三轮上,十分钟后梁鹤乘抱出来一件纸箱,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这东西送你,算是我的回礼。”
纪慎语摆手:“好端端的我干吗要你的东西,我不要。”
梁鹤乘强塞给他:“你帮了我,我也帮你,有来有往,缘分才能延续。”不待纪慎语反应,老头躲进大门里,作势关门,“你留着也好,脱手或送人也无所谓,万事有定数,就看缘分了。”
门吱呀关上,纪慎语抱着纸箱发愣,走出巷口一吹风,脑中的浆糊愈发粘稠。回家后做贼一般,溜进小院钻进房间,关窗锁门,开箱验货。
箱子里塞着破布和泡沫板,层层旧报纸裹着那件东西,三十多厘米高,应该是个花瓶。纪慎语变成了头婚新郎,洞房花烛夜剥新娘衣服,小心翼翼,不敢扯,又急着看,几层报纸弄得他满头大汗。
等东西彻底露出来,他咣当坐在了椅子上。
和青瓷瓶同色的豆青釉,触手温润细腻,上面的百寿纹字体各异,再看落款——蜗寄居士摹古。纪慎语胡乱擦掉汗水,他没信心鉴定出真假,想起丁汉白,可是丁汉白已经花三万买了赝品,也信不过。
就这么囚在房间心焦数个钟头,纪慎语想起梁鹤乘说的,你帮了我,我帮了你。
他那两万三帮了梁鹤乘,那这个东西应该也值那么多钱。
可如果梁鹤乘有值钱的宝贝,为什么不卖掉给自己看病?
一事不清又来一事,纪慎语头脑风暴,这时外面的脚步声令他回神。出去一瞧,是丁汉白取回了检测报告,他紧张地问:“师哥,报告怎么说?”
丁汉白答得干脆:“仿品。”
他似乎看见丁汉白在笑:“那你高兴什么?”
“那瓶子虽然是仿品,但瓷片本身的确是文物残片,不觉得有趣么?”丁汉白说着进入书房,声音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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