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扬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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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正是个黄道吉日,沉寂了四五年的信国公府仪门,在时隔几年后,终于得以重新打开。

一大早起,公府里所有的下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却丝毫没人埋怨,均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样子。再一问,原是月初时太夫人弄出来的那个“扳指”,由府里的国公老爷呈给了当今圣上,圣上命工部和兵部反复试验过后,确定大有用处,故而前几日在朝堂上好好的嘉奖了国公一番,今日一大清早又接了宫里的恩旨,说是要来封赏府里的太夫人和府中众人。

李茂早就让一群下人从清水坊入口的地方开始,用净水泼街,再三确认地上不会有钉刺杂物等东西在,路上也无车马阻路,这才放了心。

方氏带着内院的管事们准备着接旨用的香炉、香案等物,又把府里的所有管事叫来嘱咐了一遍,府里这么多丫头和婆子和小厮,除了有职在身不得不出的,其他的全都要辖制住,天使来时,不可擅出。

府里的大管家李忠站在门口,盯着粗使小厮们把大门和门上的铜钉擦了又擦。

“小兔崽子们,今天都给我放勤快点!耽误了府里太夫人和国公老爷接赏的大事,被撵出去带累一家大小事小,一条贱命送掉可没人可惜!”

埋头忙活着的下人们心里暗暗“呸”了一声这老货狗仗人势,手上却丝毫不敢放松,睁大着眼睛继续干活。

顾卿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为了让李小胖不会伤手的扳指,为什么会变成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

那几天,祖孙两个凑在一起,问遍了府里所有的老兵宿将,这才最后将“扳指”定成了钩状的梯形模样,这种形制最适合大楚现在军中制式的“短梢弓”。这弓是复合弓的一种,弓力大,钩状的内侧有利于控弦,梯形的样子则是为了防止手指被弄伤,也是为了便于放弦。

要说自己做的东西得到别人的重视,大都数人都会觉得高兴,顾卿是俗人,也不例外。但她觉得自己在府里随便鼓捣一下的东西居然传到了宫里去,未免有些小小的猜疑。

难道龙座上的那位在国公府里安插了探子,府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那位的法眼?

顾卿这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坏处。这府里今任的国公李茂,也不知是不想劳累到自己的母亲,还是压根就觉得自己的母亲没什么见识,有些事说了也没用,这前面后面的事,竟是从来也不会过来支会一声。若不是顾卿亲自叫来问,李茂是很少给老太太说外面的事情的。

顾卿毕竟是个“假货”,平日里没事,都是越少接触儿子媳妇越好,下人们就算察觉出顾卿有什么不对,也只会往“老太君一场大病,性格大变”上靠,就算有疑问也只敢烂在心里。主子要做什么,也不会向个下人汇报不是?

好在现在顾卿笼络了两个乖孙子,不时问问各种情况,总算摆脱了这种睁眼瞎的局面。

李锐倒是一直想和祖母说扳指的事,可是一想到祖母给他做的心爱之物反而要作为李茂的晋身之用,他就不知从何处开口。李茂大约也是觉得抢老太太的功劳不好意思,这事也就没有提过,这么一来,顾卿反而成了最后一个知道扳指进了宫之人。

顾卿叫来了李锐,想问问他可知原委。自从府里来了两位“怪”先生,这李锐对内外的事情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倒让顾卿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常像个孩子。

“并不是奸细泄露。此事是齐先生献计,杜先生拟的折子,将家中的扳指由叔叔呈上去的。”李锐听到祖母的担心,连忙解释。

咦咦咦?难道那两个先生是吃里扒外的货,明面上帮着李小胖,实际上跑去给李茂那个渣男献计献策去了?

顾卿当时脸上就不好看。

“那可是奶奶给你做的东西!”

李锐自是知道奶奶在想什么。“奶奶莫动气,此事是孙儿的不对,拿着奶奶的东西,未和奶奶商议就由得两位先生去做了……”

顾卿眯着眼,看李锐到底是说什么。

“两位先生和孙儿分析过利害。”李锐把两位先生当初对他说的一番话给邱老太君复述了一遍,然后又说道:

“我们府上离朝已久,早已淡出朝堂。这时叔父这位新国公要立足,需有一桩要事引起关注。献上‘扳指’,是为了表明我们府里虽一直守孝丁忧,却不忘爷爷‘忠君报国’的遗训。如此一来,既可以重获君恩,又能让京里勋贵世家多个理由重新接近我们信国公府,还彰显了我们上下慈爱孝悌的名声,只是奶奶的一番心思,确实……”

“我并不是怪你们拿我做的东西去邀功,而是此事是大事,我却被蒙在鼓里,实在是不甘。难不成奶奶我在你们的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小气肚肠,昏昧无知的妇人不成?”

李锐惊得一下子跪了下来,“孙儿不敢!”

顾卿有些难过的扶起了李锐,看见半年前还浑浑噩噩,受了一点小委屈都准备“离家出走”的李锐,此时却为了不让她担心款款而谈,分析利弊,顾卿不知为什么鼻内一酸。

人人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富人家的孩子,若无父母,也是会被环境逼着早些长大的。

顾卿想起了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家中独子独女每个都是家中的宝贝,哪里有过细心谋划,拿别人送的东西去给长辈讨好上司的经历?这么一想,顾卿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可怜,竟是没有一件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锐儿乖,这扳指你既然给了你叔父,就算不得奶奶给你做的独一份儿了。你放心,奶奶回头会给你做其他礼物,保证这世上只有你有!”

“奶奶!”李小胖喉头一哽,“我不要礼物,只想奶奶永远陪着我!”

想当年自己在儿科医院内,绝对算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医生阿姨”之一。无数萝莉和小正太拜倒在她的医生袍下,哭着嚷着以后要娶/嫁她。结果呢,等过几天再来个帅气的医生或者漂亮可亲的阿姨,这些小萝莉和小正太们又会去抱他们的大腿,宣告全世界最喜欢“他”(她),常弄得她哭笑不得,黯然神伤。

说好的永远喜欢呢?说好的长大了要娶她当新娘呢?

说多了都是泪啊。

李小胖如今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毫无依仗,一直以来视若父母的叔叔和婶母,又因为她的缘故横插一手,让李小胖对他们产生了提防和厌恶。而她现在既是李锐的长辈,又是整个国公府里地位最高之人,小孩子最是敏感,多番因素,终是让李锐对她产生了极大的依赖。

这跟聪明的宠物会分辨家中谁才是说话算数的,极力讨好一样。虽然李小胖内心绝对没有这么势利,大约也没有想的这么深过,可是人的潜意识是无法控制的,不知不觉间,李锐已经渐渐变成了这样。

顾卿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他极度迷茫,拿自己当成精神的支柱,倒是有利于他心理的正常成长,可是孩子成长的过程,向来是一个从父母长辈身边渐渐“剥离”的过程,李锐如今对她过度依赖,待她真的去了的时候,打击会变得更大,也会更加一蹶不振,这就不是顾卿想要看到的了。

如今她这具身体已经五十六七,这个年代医疗条件这么差,随便一场小病都会因为没有抗生素而死掉。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她是否能好好活到七十而不瘫痪在床还是个问题。

“又是孩子话,奶奶总有一天是要去的。这世上,即使是你的父母、子女,或放手让你自立,或你要推他离开怀抱,总有一天也都要离开你,只有你的发妻会一辈子永远陪着你。你若真的喜欢奶奶,奶奶在的时候多多尽孝就是了。”

“呸呸呸,奶奶怎么能咒自己!”李锐从幼年开始,在短短时间内就经历了父丧母亡,府里擎天柱一样的爷爷也病逝了,小小的内心竟是从此对死亡有了极大的恐惧。

顾卿想要帮他的,就是让他能够正视死亡。

“这不是诅咒。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理应顺其自然。只要能够问心无愧的回首自己活着时度过的每一天,死亡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顾卿冷静地说着,“奶奶我并不懂许多大道理,但古人的经典中肯定有许多关于这方面的感悟,你可以和你的两个师父讨论一番。”

至于你会不会给你两个师父忽悠的连门都找不到,那奶奶我就真的不得而知啦!

一个“扳指”引发的人生感悟似乎还历历在目,皇宫里派出来的天使却马上就要进府。

可怜顾卿一大早梳妆整齐,穿了命妇诰服,领了家中儿子媳妇并两个孙子盛装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直等的两眼昏花双腿发软,才等来这群姗姗来迟的“天使”。

天使啊天使,为什么你不长翅膀快点从天上飞过来,却要骑着矮脚马慢慢走呢?

当顾卿见到那位明显不是太监的礼官,慢悠悠地跟着仪仗踱到公府的仪门前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早上天刚刚亮的时候宫里来传的口谕,叫公府准备清早接旨,这都日上三竿,眼见着要中午了,他们才来。

这群“天使”是掐着点来蹭饭的吗?

顾卿为了接赏赐,特地翻过了老太太的记忆,这老太太跟着丈夫儿子接旨接赏接过大小十几回,也算是经验丰富,但朝廷特地颁给她的赏赐,除了刚开府时候封国公夫人的诰命以外,这还是第一次。

顾卿弯着身恭迎礼官,这群礼官人人有须,绝不是宦官。

这大楚不似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大概是年年征战,男丁珍贵的缘故,宫里的太监多半还是前朝那些老人。也有一些是实在过不下去的孩子,或者一生下来就天阉,被送到专门的宫司里的孩子,每年新进的太监没有几个。从小入宫的,数量不多,宦官们往往也得不到重用,只做些跑腿和粗使的差事。

但凡颁旨、赏赐,来的大部分是宫中太府寺的礼官。专门为皇帝跑腿的这群礼官,官袍大都是靛蓝色,只有主管才是红色。他们头戴双翅帽,身佩宫廷出入的金牌,一眼就能辨认。

顾卿先前还担心要和电视剧里似的,接个东西还要向太监下跪,好在这大楚的开国皇帝脑子正常,没这么折辱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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