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阳顶天本人则和殷天正年纪差不多,身材魁梧,面貌威猛,双目精光如电,一看便知内功炉火纯青,不加掩饰地流露于外。但他神情并不狞恶,反而修养颇佳,举止十分有礼,不像传说中凶狠残暴的魔教教主。
若论武功修为,阳顶天固然纵横当世,不惧任何一名高手。但他最可贵之处并非武功,而是统御帮众的管理能力,以及看待天下大势的眼光。他着力提拔年轻人才,为将来可能的大动乱做充分准备,称得上高瞻远瞩。
但是,天不遂人愿,明教正兴旺时,他被在总坛密道中偷情的夫人气成走火入魔,当场身亡。他一失踪,他亲自培养的俊杰谁都不服谁。有些人不想当教主,也不甘心被别人当上,所以明教陷入四分五裂的绝境,自此一蹶不振。
如今他活蹦乱跳,明教仍处于蒸蒸日上的时期。高傲如杨逍、范遥,一样对阳顶天无条件服从,普通教众更加团结一致,共御外敌。苏夜好歹做了多年的龙头老大,一见这帮人的气势,就知道中原门派很难做他们的对手。
阳顶天闻言,不以为意,笑道:“龙头太客气了。贵帮雄踞江南,控制长江水道,又能约束统辖原来的水上帮派,令他们不得胡作非为。阳某向来佩服你的谋略手段,与你神交已久,不想今日得见尊容,尊驾居然如此年轻。”
他可以说“神交已久”,苏夜却不能说“我小时候就读过你的故事”,只好微笑以对。她亲口表明并非帮主身份,代表这次会面并非正式。杨逍在旁笑道:“听说你上光明顶,身边不带礼物,只带了一只猴子,又算怎么回事?难道你知道教主大寿在即,拿猴子当寿礼吗?”
苏夜横了他一眼,微笑道:“我让杨兄你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是给阳教主最好的寿礼。否则,凭你要挑我分舵的狂言,我当场杀了你,阳教主也没得话说吧?”
她的话虽然不客气,但面带笑容,显见只是随口说笑。何况,男人面对美貌女子时,总会在不经意间放下戒心。除了杨逍后悔和她斗口之外,其他人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阳顶天哈哈一笑,说:“龙头莫怪,其实杨左使对你推崇备至,说了你不少好话。请进来。”
不久之前,总坛发生了一件令人很不愉快的大事。阳顶天的仇家之子韩千叶从海外远道而来,独自上光明顶挑战他,却提出在碧水寒潭中相斗。
由于阳顶天不识水性,黛绮丝挺身而出,代阳顶天应战,最终顺利取胜,并得到“紫衫龙王”的美称。但她竟对韩千叶动了心,坚持要嫁给他。阳顶天答允这桩婚事,却因男方是教主仇人,光明右使范遥又心仪黛绮丝,惹得总坛上下人人不快,只有他本人和谢逊坚持参加婚礼,才勉强保住了黛绮丝的颜面。
值此敏感时刻,倘若苏夜是个男人,还指名挑战阳顶天,那她受到的极有可能是怒目而视,而非众多欣赏的目光。
阳顶天设大宴款待,因为她的身份,特意叫上夫人在席间相陪。可不知为什么,无论是温婉秀丽的阳夫人,还是艳丽妩媚的黛绮丝,神色都不甚开心,笑也笑的很勉强。若非她们只做陪客,气氛早就尴尬起来了。
苏夜暗暗忖度她们的心思,也不以为意,只笑着与阳顶天说话。两人除却武学,难免谈及朝廷动向,以及江湖上的种种人物事迹。
阳顶天数年前,曾与少林三名神僧火并一场,打瞎了其中一人的眼睛,之后再也没有去过中原。但他对中原动向了若指掌,显然时时关心,准备伺机而动。
他将大元朝廷列为心腹大患,因而准备和正教修好,共同对付这个难惹的强敌。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害怕正教联手,与明教作对,更不表示他会屈尊纡贵,胡乱推崇六大门派中的平庸人物。他语气虽然谦和,尽量用好话评价他人。可说来说去,他真正佩服的人,也就少林、武当的几位高人而已。
苏夜自然清楚,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完全避开这些话题。何况,阳顶天武功极高,见识又广,连极为难练的乾坤大挪移也练到了第四层。与他相谈,对她本人也是一种助益,因此她绝对不介意。
话说到后面,她又慢慢谈到五行旗水车毒龙、硫磺火弹、挖掘地道陷阱的奇技,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趣。十二连环坞从水道起家,在陆地上的手段未免少了一些。她研究类似攻城武器的器械,原因可想而知。
众所周知,十二连环坞向来与官府作对,纵使学去了,也不会助纣为虐。苏夜侃侃而谈时,又流露出她对奇技十分了解,多有锦上添花的妙语。阳顶天见状,也不打算对她藏私,慨然承诺,待切磋过后,会亲自带她去见识这些兵器。
将至宴毕时,阳顶天放主动问道:“阳某虽不才,在武学之道上,还算有些心得。而龙头轻易击败杨左使,想必武功不在本人之下,不知交手时,可否让敝教兄弟在旁观看,令他们能够一饱眼福?”
他武功越练越高,多年未曾遇到敌手,连少林三神僧合力围攻,也败在他手上。如今他遇到苏夜这种强敌,自然见猎心喜,又欣赏她以帮会领袖之尊,孤身独上光明顶的勇气,不知不觉间,对她已经颇有好感。
他想让帮众观看这场决战,认为高手过招,机会难得,每每能使旁观者恍然大悟。既然他无意东去挑战张三丰,那么想等下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但他又担心苏夜落败,甚至败的很惨,会觉得大失颜面,因羞生怒,最终将好事变作坏事,令明教失去一个潜在的盟友。
苏夜听出他言外之意,心想他给足自己面子,不能不做回报,便坦然微笑道:“自然可以,横竖我现在不是什么帮主龙头,输就输了吧,最多被人嘲笑一番,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十五章
在他们两人之中,阳顶天所冒的风险比苏夜更大。苏夜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低调至隐姓埋名的地步,除亲信下属外,很少有人见过她和人交手。她本人并非以绝世武功扬名江湖,也就无所谓输赢成败。
但阳顶天神功盖世,向来是教众心目中的天下第一。若他在一对一的公平比试中落败,难免于颜面有损。
苏夜能考虑到这些,阳顶天何尝不能。他依然坚持公开比试,并非只是因为对自己有信心,也因为不愿偷偷摸摸,进行一场连看都不敢让人看的决战。
他见苏夜一派坦然,丝毫不在意俗人最在意的颜面,正中下怀,笑道:“好,那么请龙头移步,前往总坛中的演武厅。”
光明顶上,有给普通教众使用的练武场,也有教主指导麾下高手的演武厅。这个大厅面积极大,四边放满了兵器架,靠近便觉寒气袭人。因为地方十分宽敞,无论交手的两人轻功多高,都能随意纵跃腾挪,不会因房间太小而束手束脚。
即使身在总坛之中,有资格观看教主动手的人也不多,几乎全是苏夜见过的面孔。他们进入演武厅后,各选位置站好,紧张地看着即将交手的两个人。
苏夜先拜访阳顶天,又将前去拜访张三丰,无形中,让这两位高手也能隔空交一次手。习武之人无不觊觎天下第一的名号。由于苏夜胜败如何,隐约牵扯到这个名号的归属,显然会引起众人最强烈的兴趣。
若她败给阳顶天,赢了张三丰,阳顶天将稳坐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反之亦然。当然,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想,认为教主一定能赢,最多手下留情,使苏夜输的不太难堪而已。
阳顶天缓步走到演武场正中,叹道:“可惜狮王下山去了。”
苏夜尚未提及谢逊和屠龙刀的事,闻言笑道:“实不相瞒,我和谢狮王已经见过了面。他的武功独树一帜,与其他门派都有极大差异,明明练的拳脚功夫,用刀时,刀法亦能变化自如。明教人才济济,当真可喜可贺。”
阳顶天微微一愣,却不想在这时细问,从容道:“请吧。”
苏夜冲他嫣然一笑,翩然下场,右手握住刀柄,将夜刀从鞘中抽出。此时人人看的清楚,夜刀不过两尺多长,刀鞘漆黑,刀身更是黑的连光都反射不出,仿佛一段黑沉沉的乌木。唯有在主人运刀时,刀锋反射日光或火光,才能让人看见黑光一闪,意识到它是一把罕见的宝刀。
对她而言,用刀、用剑,甚至棍棒枪戟,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但她自幼练刀,不愿再换,便一直用了下去,更将一半精力用在刀势变幻上。夜刀方出鞘,她的人便与之前不同,从一个明丽秀雅的美貌少女,陡然变作神情肃穆的绝世高手。
她双唇微抿,致使颊边再度现出浅浅的酒涡,不笑也像在笑。但阳顶天肃然以对,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只觉对方屹立如山,与手中宝刀化为一体,根本寻不出站姿中的破绽。
他们身份相仿,但阳顶天年纪比苏夜大了一倍,自然不会抢先出手。苏夜明白他必然相让,也不客气,柔声道:“得罪了。”
话音方落,夜刀骤然化作一条蜿蜒矫捷的黑龙,直奔阳顶天而去。刀气从刀上激射而出,擦过空气,发出龙吟之声,更增夜刀威势。她的速度并未快到让人看不清,可每个人都被这声势所夺,目光情不自禁地凝注在夜刀上,哪还顾得上去看苏夜的动作。
按理说,苏夜手持宝刀,阳顶天空手,是她占了便宜。但阳顶天从来不用兵器,谈不上吃亏。龙吟声曼妙悠长,转瞬即至,他人已凌空跃起,居高临下地盯视着那把邪异的刀。
与此同时,他袖中手臂绽出青筋,足足粗了一圈,皮肤颜色因运功而改变,正是“大九天手”发动时的迹象。凭借这项绝学,他才使竞争对手心服口服,最终坐上教主之位。它并非掌法、拳法或者指法,而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只要能空手使用的武功,都可被大九天手融为己用。
苏夜一击不中,刀势现出长江滚滚奔流的气象,至柔又至刚。黑色刀锋席卷而上,如瀑布倒悬。她变招时,绝对没有任何空隙,仿佛两招就是同一招,流畅自然到了极点。
不知是谁在旁发出一声惊呼,阳顶天却已一掌拍在夜刀之上。他的眼光犀利至极,须臾间,已经判断出哪里是刀身,哪里是刀锋,以肉掌对宝刀,竟然毫无惧色。
这一掌的威力足以开山裂石,倘若苏夜不会武功,将被震的骨骼寸断,缩成肉团而死。然而,她本人面色如常,似乎并未感到那排山倒海般压向自己的巨力。
阳顶天的手掌甫一接触夜刀,便觉触感无比柔软空洞,根本使不上力气。对招过后,他才发觉刀势那正是一条水龙。龙只是刀法表象,水才是其本质。
苏夜既为水道龙头,武功与江河湖海有关,当然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她居然当真做到了这一点。夜刀中凸显水象,洋洋乎流水,看似司空见惯,实则势不可挡,任由船只何等坚固,都要被风浪卷入水底。
数十年来,他的大九天手从未遇过敌手,此时竟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苏夜虽然敬重他的为人,却从没想过手下留情。夜刀斜斜拖了出去,犹如水面上的涟漪,拖到尽头时,陡然爆发千钧之力,由涟漪化为钱塘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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