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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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她醒悟了,想要走出来,但是十二年,不管是爱情还是执念,都已经生了根。你种过树吗?超过十年的树木,再移植的成活率非常之低。这种情况,要怎么继续往前走?”

赵亦很少说出这样感性的对白。也许是月色正好,音乐正好,人也正好,连空气中湿凉的温度都正好,她才愿意这样娓娓道来。能让她挂心的人不多,程小雅已经傻成了这样,只能寄希望于运气。

赵亦说完,重新归于沉默,发现柏钧研也沉默着。不知是否因为月色的缘故,他的脸色冷寂如霜。

“难道,就打算连根烂在那个坑里?”许久,他说。

“最近,他们重新见了面,那位老师表达了追求之意。”

“……哦,恭喜。”

“但我那位朋友,还有点犹豫。”

“犹豫?呵,十几年心愿得偿所愿,她应该高兴。”

“是很高兴,其实,那位老师也没什么不好,年轻英俊,前途无量,认识这么多年,人品也算可靠。”

“哦。那不挺好。”

“但我担心她乐极生悲。不过,感情这种事,局外人没有资格做出判断,最终怎样还得看她自己,是不是?”

“问我?我也不过是个局外人。”

柏钧研一打方向盘,车辆出了高速路,指路牌在眼角闪过,距离南京已经很近。

……

赵亦终于得出了结论:柏钧研这个人,解读不能,阴晴不定。

突然就热络了,突然又冷落了,搞不懂他的心理活动究竟是个什么进程。她只是接了程小雅一个电话,大明星突然就心情欠佳。然后吃了一大桶关东煮,他又多云转晴。再随口聊了两句,人家居然还甩起了脸色,连“哦”都不再施舍,一路沉默将她送到了市区。

“就送到这里吧,地铁还有末班车。”

“行。”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白。说完他直接靠边停车,风度倒是还保持着,走到副驾一侧给赵亦开了门。

高大的男人将手搭在门上,门打开了一窄条,说不准是想让她过去,还是不想让她过去。唯一能说得准的是他心情一定不好——帽檐下一双墨黑双眼,映着清冷夜灯,莫名给人夜宿深山、遭遇猛兽的错觉。

赵亦难得体会到一丝怯意,居然没敢开口叫他让开,只试探着将车门推开一些,然后伸出一只脚,侧着身子慢慢从他身边蹭过去,逃也似地跑进了地铁口。

直到站在地铁车厢,她才咂摸出他眼神里那点赌气似的意味。

所以……少爷他到底在赌哪门子气?

第34章 回家

家属院的门岗一茬茬地换,赵亦从初中开始住校, 每次回家必被拦截,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看了看表,00:28, 电话从传达室直接拨给了吴叔叔。

小时候若是闯了祸, 电话从来都只敢拨给她吴叔叔, 否则等待她的必然是条尺和武装带。赵亦一度闯祸上瘾,不但自己闯, 还领着一群小伙伴一起闯——大院里的小伙伴可不是一般小伙伴, 哪个不是横着走的主,赵亦个头最小、年纪最小, 还能率领这么一群娃娃兵, 可见那也曾经横出一个非同凡响的境界。

她敢在司令员的饭碗里埋炮仗, 以此换来一根打断的条尺和全院小伙伴的景仰。那一次也是吴叔叔救的驾,救走给她一顿骂,骂完又带她去医务室,得意洋洋和小护士炫耀:“怎么样, 得意弟子, 六岁起就天天跟我练四百米渡海登岛。”

小护士白他一眼,哗哗往伤口上倒酒精,一点也不怕弄疼赵亦——这瘦黑猴似的小姑娘, 淘上天了, 哪里像个小姑娘哟!

她原本也不追求像个小姑娘。

她作风勇猛, 指挥果敢, 只和男孩一起玩打仗游戏,靠拳头和脑子碾压附近所有片区的子弟。头破血流那是家常便饭,到医务室缝针也是小意思,经常血糊一脸走进医务室,护士阿姨都要被吓哭,她自己一颗眼泪不掉,生怕堕了她赵大帅的威名。

赵亦在青春期毫不叛逆,或许就是因为小时候用光了所有的叛逆。越淘气越挨打,越挨打越淘气,最懂得如何给她爸那暴脾气火上加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挨打?好像就是她从二楼摔下去的那一次。

她爸终于不再暴跳如雷,而是沉默坐在她的病床旁边,鬓边星星点点的银霜,似乎瞬间好了好几岁。他的目光里,第一次出现比愤怒更让她心慌的东西。

他对她失望透顶。

伤筋动骨一百天,赵亦那条断腿足足养了三个月。

春去秋来,她终于可以下地蹦跳,却彻底失去了调皮捣蛋的兴致。人人都说赵家那个假小子,神奇,从楼上摔下来一回,倒把人给摔文静了,放了课立刻回家,写完作业接着练琴,琴练完了还写毛笔字——赵参谋长是信奉枪杆子的粗人,家里却弄得仿佛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俱全,都来自于他那早早过世的妻子。

先前人人都道可惜,赵亦的妈妈是个大学教授,一等一的气质美人,红颜薄命不说,还半点儿没能遗传给下一代,生的女儿完全就是只猢狲。等到那只猢狲突然坐下开始读书,隐藏多年的优良基因终于水落石出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同龄的娃娃们还在烦恼怎么背诵乘法口诀,赵亦已经会使用配对求和来计算等差数列。子弟学校多纨绔,难得升起这样一颗希望之星,赵亦一时备受青睐,整天被数学老师抓住开小灶,大有将她培养成华罗庚之势。

就这样,赵家姑娘从令人闻之色变的混世魔王,变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别人家的孩子”。

赵亦坐在传达室门口等吴叔叔来领人,午夜已过,市声未歇,六朝金粉的古都披上了现代的霓虹,似梦似幻似穿越。一辆炫酷跑车从赵亦眼前拉风而过,车窗降下,乐声轰鸣而出,伴着几声调戏的口哨,赵亦眼皮微抬,看一眼驾驶室里梳油头的纨绔,心里有点好笑。

但凡纨绔,都是色厉内荏的主,当年她将楼下的二胖揍成他爸妈都认不出的熊样,那小子愣是没敢说出是谁下的手,从此俯首称臣,见面管她叫爷爷。

若不是赵爷她后来弃武从文,有人敢把威风耍到她跟前来?

沧海桑田。

不过赵亦这一番沧桑,确实达到了斗转星移的成效。远远走来一个中年军官,围着传达室兜了两圈,愣是没把目光往她身上瞧,赵亦无奈站起来,追上去喊了一声吴叔叔。

吴海峰回头,震惊地打量面前的女孩。

赵亦不自然地笑了笑,觉得风吹着小腿有些冷。

她认识周铭诚之后才开始给自己买裙子,买的也都是中性商务款,何尝穿过这样女性气息十足的小白裙。工作之后回家的次数也少,难怪会被“笑问客从何处来”。

“……小泥鳅?”

“是我,吴叔叔。”

赵亦笑,多少有些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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