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七月又没好气地凶她:“跟你说了这是黑咖啡,苦的!你听不懂吗?你不是最怕这些苦的东西吗!”
五月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声说:“你不要凶我,我又不懂喽。要不你帮我点一杯吧,要甜一点的。”
七月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五月两手托腮,想等一会儿怎样才能说服七月收下蛋糕,不敢奢求其他,只求她收下即可。
邻桌已有了两个客人,看样子像是一对母女,因为母亲说话嗓门大了点,五月无聊,就转头去悄悄打量人家。母亲脖子上戴着一条颜色鲜艳的真丝丝巾,紧身皮裤,雪纺上衣,额头上架着一副金边墨镜,此刻正指着七月的背影教训女儿:“你看到了没?你看到了没?你要是不好好读书学习,将来就要像这些服务员一样出来端盘子洗碗。你愿意做这样又脏又累活儿、从事这样低人一等的职业吗?”
咖啡馆这个时候没有几个客人,说话的中年妇女嗓门又大,这些话一出口,店员们无不侧目而视,五月也是哭笑不得。这本不关她的事,但是七月她必须要维护,于是脑子里酝酿着怎么样回嘴才能不伤和气、又能让那中年妇女认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妥当时,七月早已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爆发了,她把托盘往吧台上一丢,涨红着脸过来和客人开吵了:“阿姨,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服务员怎么了?我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的一双手吃饭,我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麻烦你说话注意点,哪来的优越感!”她从小就是火爆性子,吵架时能不骂脏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五月满脸崇拜地看着七月。她性格温顺如小绵羊,平常一点脾气也没有,和人家吵架时,满肚子都是反驳的话语,却又组织不成通顺的句子,只能事后躺在床上生自己的闷气。今天自然也是,酝酿了好一会儿,说出来的话却毫无气势:“阿姨,您说话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不懂得尊重别人,你,你……”
中年妇女看看四周走动的店员们,声音不得不放弱:“我在教育自己的女儿,说的是我自家屋里厢的人,关侬撒事体?”
五月不知不觉间声音也就拔高了一些:“反正阿姨您这样说话就是不对。”
女儿大约觉得丢人,就不住地拉着母亲的衣服。那中年妇女懂得审时度势,也就偃旗息鼓了,看七月气势汹汹,转而去乜五月,嘀咕一声:“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我又没说你,没有素质……”
五月被一句没有素质气得脸色通通红,鼓着腮帮子说不出一句话来。七月看看她,脸上现出“果然,又来了,真没出息”的神情,继而转脸和那个中年妇女说:“对,还是你们整天跳广场舞、跳累了就来咖啡馆蹭空调喝免费白开水的老阿姨素质高。”趁人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去,不一时又端上一杯咖啡,往五月台子上“咚”地一放。
五月吓了一跳,忙说了声谢谢,伸头闻了闻味道,忽然惊问:“这么苦?不是说给我换成甜的吗!”
七月头一昂:“还是美式咖啡,我故意的。”
五月勉强喝了几口,又酸又苦,实在喝不下去,想叫七月过来说话,七月不理她。五月无奈苦笑,看客人越来越多,就准备买单走人,七月依旧是冷冰冰的语调:“不用了,你的咖啡免单。”
五月连忙摆手:“我带钱了,怎么能叫你给我买!”
七月说:“我们店长送你的,说你刚刚帮腔帮得好。”
五月把蛋糕留下,去吧台和店长打了个招呼,向他道了谢,然后独自出了咖啡馆的大门。七月自然是不会出来送她的。走了老远,再回头看,隔着落地玻璃墙,看到七月正在收她的咖啡被子,蛋糕好好地放着,并没有被拿去丢掉。虽然七月还是冷言冷语,但至少没有当着她的面丢掉蛋糕,这应该算是进步吧。心里这样想着,脚步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
照旧到长风公园里坐了坐,背了几页单词。标准日本语上册早就学完了,现在开始背下册的语法和单词了。上一阵子和朝子出去逛街,在古北家乐福附近一家名为福九善的日系旧货店里逛了逛,朝子买了一个半旧的松下吹风机,她则以半价买到□□成新的标准日本语的下册,当晚下班后,熬到凌晨两三点,抄了满满一本单词和语法随身放着。
去街边等来公交车,车上照旧拥挤不堪,连个座位都找不到,从咖啡馆到赤羽居酒屋,足足有十几站。五月拉着吊环,把脸埋进胳膊肘里,轻轻笑了几声。辛苦是辛苦,但心情却和上一次已经大不相同了。
嘉兴城,温府上房内。温老爷听儿子还有脸为自己强抢民女一事狡辩,气得几乎要吐血,向老岳喝道:“给我啐他!”
老岳无奈,作为难状,终是“喀”地一声,蓄了一口唾沫,再一伸脖子,一口腥气得不行的唾沫便飞了过去。凤楼躲也不敢躲,只得闭了眼睛生受了。唾沫落到额头上,顺着脸颊淌下来,心里恶心得要死,却又不敢举袖擦掉,只能强忍着。
温老爷喝令:“你再给我问!”
老岳依言又道:“老爷问你: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算数?你为什么不能学学你的兄长们?你此番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若是传到了京城,叫你大哥那个官还做不做?”
凤楼心里腻味,只闭着眼睛不说话。
第18章 新郎官
老岳接着问:“老爷问你:你这孽障,心里眼里可还有天地君亲师?”
顿了顿,见他依旧跪着装聋作哑,于是再训:“老爷说你:孽子!你不要脸,也得想一想你大哥才是!你大哥才十三岁上便中了秀才,自秀才而举人,而进士!我不求你和你大哥一样出息,也不敢指望你光宗耀祖,但你也不能总拖你大哥的后腿!我温家也丢不起这个人!若是你此番闹出人命来,我叫你也活不成!”
凤楼自小到大,因为淘气被打骂也就罢了,还要时常被拿来与兄长们比较,心里早就腻味透了,加上老岳的这一口唾沫,就再也忍不得了,瞧这情形,横竖一顿打是逃不脱的,因嬉皮笑脸道:“当我稀罕么?前年他认了王阁老的八姨娘做义母,去年王阁老坏了事,又赶着投到李中堂的门下,和李中堂门下的奴才称兄道弟。这样的官,我却不稀罕。”
“你!你!你!”温老爷手指点了他几下,忽地顿住,只觉得眼冒金星,往前便是一栽,早已躲进内间的姨娘急急出来扶住,一个为他抚心口;一个慌里慌张地叫人去请大夫,又倒了热茶往他口中灌。
老岳劝凤楼道:“五爷少说几句罢!”又去搀住温老爷的臂膀,口中劝道道,“老爷早些安置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迟。至于五爷抢人打人这事儿,在老奴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派人送去银钱好生安抚,银子多多的给他,叫他再张罗一门亲事便是……五爷自小便淘气,老爷还不知道他?若是为了这些许小事气坏了——”
温老爷顺了一口气,冷笑说:“给我打!给我把这孽障打死!”
老岳劝:“老爷也要想一想老太太才是……”
温老爷竖眉冷目:“将他打死了,我自会去老太太那里请罪,你只管给我打!”
老岳搓着手,还要再说几句软话替跪在眼前的凤楼描补描补,温老爷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当即冷笑道:“我晓得,你把你儿子塞到他跟前去当差,你也就一心一意地为你那儿子铺起路来了,只是我劝你莫要看走了眼!他连我这个父亲都没放在眼里,未必就晓得感激你父子两个!”
老岳唬得扑通一跪,口中辩称:“老爷言重了,老奴不敢当!”再一招手,唤来门外候着的几个家丁。这些人都是打人打熟了的,也不用教,三下五除二,就把凤楼紧紧绑好按倒在地,拎了板子来往他身上招呼。
打了几下,老岳悄悄给这些人使眼色,谁料今天温老爷的老眼格外灵光,恰巧就瞧见了,心下更是生气,大喝一声“滚开”,抢了板子亲自来打。
凤楼咬紧牙关,就是不吭一声,温老爷气极,一根板子上下翻飞,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因他板子一下比一下重,不过一会儿工夫,凤楼身上的几重衣衫俱被血水浸透。他今天偏咬紧牙关,既不求饶,也不呻-吟示弱。
温老爷见儿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混账嘴脸,心中愈发来气,板子竟打得脱手,也不要人帮,自己捡起来,趁喘气的当儿,吩咐下面的人道:“把他小灯镇抢来的那女孩儿给人家送还回去!”又骂,“我温言醒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荒淫无耻、穷凶极恶的儿子来!”
凤楼已然半晕,闻言从地上慢慢抬头,勉力跪直身子,伏在父亲脚下,恭敬道:“……只恐为时已晚,儿子与她已有了夫妻之实……若是再送还回去,儿子的颜面何存?便是她,将来又如何立足做人?”喘了一喘,又冷笑,“父亲送儿子这八字考语……可见心是偏得太过了,儿子断不敢受。”
温老爷双目圆睁,不发一言,举起板子接着再打。老岳眼见着要闹出人命,也不怕吃挂落了,上前死死抱住温老爷的老腰,苦劝道:“老爷!老爷!不能再打了!天是一天比一天热了,伤难养!早些年时常与咱们府有走动的孙家的事情,老爷不是也听说过的?那一年,孙家少爷为了和外地来的富绅争抢那间什么馆儿里的兔儿爷,失手打伤了人。回家后被孙家老爷一顿毒打,后来冒了一场风寒,就此一命呜呼了!这几年那孙老爷不是想儿子都想得半疯了?老爷呀,你听老奴一句劝!若失手打死了五爷,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禁得起?!”
苦劝了半日,见温老爷手上缓了一缓,似乎有所松动,忙又吩咐诸人:“快把五爷扶回去!”
温老爷把手中的棍棒一丢,长叹一声,落下两行老泪:“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我总有一日要死在这孽障手中!”
岳鸣等一众小厮早已聚在门口候着,见凤楼被架出去,个个唬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扶住,又忙着叫人去请大夫来。忙乱间,小厮水生问:“五爷今晚去哪里?”
凤楼咬牙哼哼道:“你娘的,这也要问!今天是爷的大好日子,自然是去新房!”
水生忙应了一个是,转眼看见岳鸣在幸灾乐祸地暗自撇嘴,眼珠子转了一转,嗤地就笑了一声出来,凤楼不悦,斜眼睨他,要不是浑身伤痛,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水生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个笑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凤楼呻-吟着,有气无力地喝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水生便说道:“我觉着岳鸣的名字甚是有趣,和咱们三姨娘的闺名……”觑了觑凤楼的脸色,缩着脖子笑说,“一个月唤,一个岳鸣,听上去,竟像是……像是一家子人似的……”他本来想说像是一对儿似的,眼珠子又转了一转,改口说成像是一家子人。
果然,这话未说完,凤楼便已勃然发作,断喝道:“扯你娘的淡!她的名字岂是你能挂在嘴上的!”把水生喝骂的哑口无言后,转而吩咐岳鸣道,“你明天起把名字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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