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2 / 2)
仿似天赐良机,第二天夜里,周仓就找到了完美的,可以叫周昭躲在暗处看皇帝与那朱颜姑娘相处的良机。
清颐园有一片培于温室中的山茶葡萄红,恰如今开的正盛。那朱颜邀张震今夜前往,要二人同赏。张震应约,同时还吩咐内侍省送两箱高昌进贡来的葡萄酒过去。饮葡萄酒,赏葡萄红,情调意调皆备。
送酒的内侍并非张震心腹,周仓身为禁军侍卫长,便是调换个把人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于是皇后娘娘换上了内侍服,跟着一群小内侍出宫,捧着葡萄酒亲自去了清颐园。
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大概就是右丞朱蒙这一府了。女儿给皇帝做了外室,从右丞到右丞夫人,到家里几个姐姐姐夫们俱是忙的鸡飞狗跳。
北方气候寒冷,正月山茶难开,都是培养在温室之中。这温室穹顶高阔,占地将近一亩,到了夜里,点再多的灯也照不亮它。
朱颜走进山茶园的那一刻,若不是早有周仓提醒过,周昭险险要将她认成如玉。她穿的衣着,与如玉昨日入宫参加宴席时所穿着的一模一样,头上首饰都丝毫无差,至于那张脸,原来周昭觉得大概也就七成像,如今再看,至少九成的相像。
同样圆润润的鸭蛋脸儿,笑起来甜丝丝的,眼似两汪秋水,仍还是那一见人就笑的喜相。
她笑的又欢又甜,入园见爹娘仍还在忙,半恼半笑责怨道:“父亲,母亲,皇上眼看要来,这里至少几十个小内侍在伺候,你们能不能躲起来,叫女儿一人等着他?”
朱蒙是个矮胖子,拉着朱颜往暗处退了几步,悄声道:“爹也是怕你伺候不好皇上要惹了他的恼,我的好女儿,皇后无子,宫中再无妃嫔,皇上是疼你爱你,怕宫里那善妒的周后要学姜映玺害你,才将你娇养于此,你今夜一定要替咱们朱家争气,争取一举怀上龙胎,好不好?”
朱颜要装脸大,在父母面前越发贬起周昭来:“那周昭给番邦女下过跪的,皇上厌她,厌的早都想吐了。可是朝里那些假道学们喜欢她,他还要拿她堵那些假道学们的嘴了。否则,皇上早都想废后的。”
第134章 黄袍加身
朱蒙欢喜的直搓手, 听外面遥遥一声皇上驾到,带着他的胖夫人和几个女儿女婿一众人皆从后门上退了出去。空旷的, 黑暗的, 穹顶高阔的温棚之中顿时嚣喧皆息。
山茶无香,唯色浓艳。朱颜姑娘微敛大袖衣襟, 莲步轻移, 便是那行走时的姿态,也全然在模仿如玉。
嫁给张震整整五年, 周昭还从未见过张震在别的女人面前会是什么样子。他身后一列随从,俱在温棚入口处止步。隔着大朵大朵无声绽开的红山茶, 周昭冷冷看着自己的丈夫, 他身量太高, 脸隐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 高高的衣衽遮住略长的小颌,顺手牵了一朵山茶花下来, 指旋而过,插到了朱颜姑娘的鬓角。
“这花,与甜甜倒是颇为神似。”张震淡淡说道。
茶花围丛之中有一雅阁, 阁中布置的很是精雅。
不远处搭一锦台, 后面坐着木偶一样的乐者们。朱颜称自己已学得《好姝》一曲,舞姿亦娴熟的不能再娴熟,显然她是准备好要跳舞给他一人看的。
朱颜当然以为皇帝是在夸自己美,自己也拈了一朵在手中轻转着,故意问道:“何处神似?”
张震一笑, 却是不答,指着那锦台道:“既学了舞,何不跳来给朕看看?”
乐声旋即而起,在朱颜轻解罗裳的空当,周昭回忆着这乐声。当初如玉在西市后那小院里陪着契丹公主练习《好姝》一舞时,她也曾听如玉唱过,这是如玉母族女子们跳的舞,那件舞服,也是当日在云台跳舞时,如玉所穿过的。
虽未见过如玉在云台一舞的惊艳之姿,可周昭比朱颜更知道,坐在雅阁中那个无心的男人,他终于爱上了一个女人,但那个女人不是朱颜,而是赵如玉。
所以他才会赏给如玉和皇后一样的赏赐份例,要逼着张君连喝两壶酒。他六宫空置,不是因为要只守着她一个女人,而是因为他爱上的那个女人,永远都不可能入宫,永远都不可能嫁给他。
周昭隐在那盛放满园的红茶之后,眼看着自己的丈夫一人坐于雅阁之中,兴致勃勃的看着朱颜跳舞。
她百忍成佛,塑得金身,也不过薄薄一层锡纸金泊的假泥胎而已。
那年青的,刻意模仿着如玉的少女,连带着右丞一府,野心勃勃,想要取代她的位置,要将她逼下皇后之座。
知道丈夫有别的女人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他揽别的女人入怀,手自衣衽处伸进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周昭再忍不住,转身自后门疾步出暖棚。
云雨初停,也不顾她还赤身裸体,便有内侍捧了避子汤进来。张震向来习惯自己穿衣,低头盯着朱颜,脸色似笑非笑,声温而醇:“乖,喝了它!”
回回都要喝避子汤,什么时候才能怀上龙种?
朱颜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怏求道:“皇上,药汤苦!”
张震斜勾着一抹笑,躬腰拍了拍朱颜的脸道:“良药苦口能救人命,这话你总该听过的。”
他要出门时,忽而说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肖似茶花么?美则美亦,终究无香,这就是你与茶花的共同之处!”说罢,张震撩帘便走。
朱颜便是再傻,也能听出这句话里的暗弹。她被他像个禁脔一样拘禁在这清颐园中,知自己是因为生的颇有几分肖似辽国公主,才被皇帝宠爱,所以一直以来都刻意模仿赵如玉,只为搏得皇帝的宠爱。
美则美亦,终究无香。这话的意思是,她即便刻意模仿,即使舞姿跳的再美,也终究比不上赵如玉?
朱颜砸了那药碗,趴在床上使劲的扣着自己的咽喉,以望能把方才喝进去的那些汤药,全吐出来。
在偌大的清颐园中乱走,周昭两眼是泪,看到一处亮堂堂的大路便走了过去,踩了几步哗啦一声落入冰冷的水中。她满脑子都是方才朱颜姑娘的一颦一笑,那刻意模仿如玉的笑,刺的她肝胆俱寒。
她挣扎着从刺骨的水中爬了出来,终于找到接应她的禁军侍卫,直到被弟弟周仓扶进马车,狠狠打了几个喷嚏,闭眼紧攥着裹紧她身体的锦被道:“仓儿,人一辈子怎么可以苦到这种程度?”
周仓跪在她身侧,捋过她额前的湿发,看她苦成这样,无法出声安慰一句。
哀莫大于心死,那个无心的,将她当成妆饰的男人,那刻意模仿如玉的姿态,妄图怀上龙种而母仪天下的小姑娘,也许此时正在商议如何废了她的后位,或者像对付姜映玺那样,直接杀掉她。她还有那么可怜一个孩子,才刚刚做了公主,在努力的学习如何做一个公主。
“仓儿,你姐夫过完元宵节就要出征,到时候你陪他去吧!”周昭说道。
周仓愣了片刻,问道:“为何?”
周昭再睁开眼睛,两目坚毅:“本宫守寡三年,给外夷女子下跪,被逼到几欲跳井自尽。如此艰难的活下来,就不想再做个人们表面尊敬,却又于背后耻笑的笑话。没有废后,也没有新后,本宫永远都是张震的皇后。”
皇帝御驾亲征之后,张君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虽仍是学士承旨,但独摄皇权,理一国之朝政。兄弟一体,文武兼治内外兼修,这是再理想没有的局面。
虽说自沈归死后,如玉就再也没有梦到过赵钰,但张君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半夜将小书案摆到竹外轩那窄窄卧室的床头,回头摸一把软温温的妻子,一夜夜熬着。
到来年的三月,张震终于连下七城,将以赵荡为首的辽金联兵夺去的城池全夺了回来。皇帝在战场上取得胜利,身为弟弟,张君自然也是欢喜万分。这夜他慰劳了如玉一回,仍是坐在床前批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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