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这小姑娘嘴皮子也厉害,书衡默默汗颜,一语击中董音的软脚。提什么不好非得互相揭短?要不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呢?再讲下去恐怕就真恼了,开玩笑也变成了真置气。书衡正欲劝解,申藏香已笑着打圆场:“好了。快都别闹了,一个个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好跟小孩子一样。瞧瞧刚才争得,可不跟那树梢上打架的红脸雀儿一样?”
董音和甘玉莹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但为着面子,谁都不愿先服软。好好的四人组合,变
得别别扭扭。倒是申藏香,她察觉到书衡的动作,心道这女孩子未免教养的太好了些。怎么不像个小女孩呢?与她们相处没有一点隔阂和不妥。
书衡心里却正无奈:这帮小姑娘呀,真是麻烦比头发还多。她提议道:“白素媛女先生在松风苑开了个别馆,我们也去看看?听说陛下特意命令大公主去拜访她呢。”
三人对视,默然应许。
松风苑建在山麓,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一路走去,林静山幽,落英缤纷,石阶上有木屐齿痕,石壁上青苔紫藤。仰头可见前方高峰刺天,垂首可见下出清冷流泉。悬岩参差万叠,翠绿的藤蔓如璎珞千织万叠,风中摇坠。日光下澈,古木奇花,俢篁绿草无不欣欣向荣,生意动人。
董音原本就喜欢游历,左右顾盼,意兴盎然。而申藏香明显走到这里才缓解方才被无意刺中的心痛。她的心情显然轻快了许多,连偏白少血的脸上也出现了暖意:“日月之精存乎天地,鬼斧造化尽在山川。灌沁胸臆,洗涤耳目,实乃平生之幸。”
董音笑道:“怪道姐姐丹青不寻常,一花一木显风流,原来心中有大丘壑。”
申藏香笑道“不敢当。我不过是个小心小眼界的,大山大水便是赏了也盛不下。我就觉得书衡上次送我那些花种子实在极好,前日已有几棵早茶鼓了苞。我最遗憾的莫过于滞留姑母家太久,未能亲自照料,朝夕看顾,错过了它们舒枝展叶。”
书衡当即笑了:“这都不算什么,我琴表姐横竖要回来的,我去信给她,再讨些种子回来----反正她也习惯了我打她秋风。到时候你可以从它萌芽一直看到一宵冷雨葬名花,再拾掇个香囊造个花冢岂不做了全套?”
董音笑着揉她肩膀:“就你鬼点子多!”
甘玉莹的杏眼睁得圆圆的:“那藏香姐你造花冢的时候一定要叫我,我能帮你扛锄头呢。”
三人顿时乐不可支,书衡肚子都要笑痛了:这甘小妹真是呆到深处自然萌。
书衡道:“我们的日子这么欢乐,琴表姐可羡慕了呢。”
“这倒奇了,难道她在云南便没有好朋友了?”
“琴表姐上次写信跟我讲,风物曼妙人情笃质,山水也足以畅快心意,只是亲朋好友乖隔异地,徒然增憾,如今会和终于可以期矣。而她于梦中常见我与闺阁好友上京名姝交游玩乐,嬉笑欢呼,梦醒更添离索之恨。”
“这不值什么,等她回来了,我们带她一起玩。她要是能学会骑马,我能带着她把上京周边都玩遍。”甘玉莹最讲义气当即打了包票。
申藏香却道:“其实她不过是心恋故土罢了,何处不可为家,何处无风无月?没有不散的筵席,早晚,大家都是个各自珍重的结局-----”
董音立即打断:“姐姐别说这丧气话。咱们今日玩乐,鼓起兴致才是,想那么多做什么?”
书衡挽着她的手默默望天:所以我喜欢董音啊。她跟伤寻愁觅恨敏感细腻的才女不是一个路数。
走过石阶,过了吱呀吱呀的竹桥,原本隐约的琴声愈发清晰起来,悠扬婉转,清澈圆润,在这青山绿水中更添意境,便是没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话,也能弄出一段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的求凰故事。再玄幻一点,说不定能萧史引凤,遍地开莲。
四人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吴丝蜀桐九霄环佩,弹则空山凝云,绿绮焦尾凤凰柱,抚动则松风自起,玉碎飞泉。以前直道是雕励文饰,今日方觉古人诚不欺我!
弹琴之人是谁?连书衡也忍不住好奇起来。难道是文和?不,书衡直觉文和尚无这个能力。即便她很勤奋,但没有一二十年的功底还是无法有这等造诣的。难道是白素媛?书衡一直对这个女子有浓厚的兴趣。
“不晓得这琴是哪个男子弹的,难不成是林先生?不对呀,他正在我府里管教三个哥哥科考,便是有能力也没雅兴.”
书衡诧异:“怎么偏道是男子?”
“这琴声中有日月山峰有秋水百川有鹤戾凤鸣还有剑戟杀伐,闺中女子怎么会有这胸襟气魄?白素媛固然闺中英雌,但气势还要弱些。况且她醉心花笺,虽说琴技是必备,但未必有这种功力。”申藏香更诧异。书衡又看董音,董音不置可否,显然也默默赞同申藏香的说法,只是她于琴技一项向来自负,这会儿只怕震撼到无以复加。
书衡摸摸鼻子:“也罢,我们便赌上一赌,若是是个先生,我情愿输十天份余记点心,任由你们点单。若是我赢了,你们就每人绣个帕子给我。依不依?”
众人都笑这可有趣,便依了,只有甘玉莹道:“我不耐烦拿针的,一针一窟窿活活急死人。若是输了,我教你骑马。”
书衡眼睛一亮:“就这么说好了!”她盼了好久,可袁夫人总说她年纪小不允许,非要再长高些连父亲都不同意。书衡却等不得了-----哎,我到底要赢好要输好,好为难。
☆、第68章 白素媛
松风绿苑乃是前代某贵族的休闲别业,便是到了今天,盛暑之下也会有达官显贵到此避热。春游踏青,这也是个歇脚开宴的好地方。这绿苑贵精而不贵丽,要求素雅而新奇,九龙大照壁,翠瓦乌门,长长的绿色藤蔓从院内墙角爬出,匍匐在瓦片上,如俏皮的孩子探头探脑。园中老松摩天接云,亭亭如盖,古意顿生。从角门入,可见芭蕉红杏,海棠绿竹,淡烟流水,隔屏照影。一应假山庭廊,亭台阁榭布局巧妙曲折,内外相别,隐显互换,引人生出曲径探幽之心。
白素媛果然在这绿苑之中。她智商既高情商更高,才名美名俱全,闺阁之中自付有些文墨的女子都唯她马首是瞻。便是须眉男儿也乐意捧她。书衡已经注意到那亭台边,效仿魏晋人士曲水流觞的才子王孙们,吟诗作赋用的都是她的玉花笺。便是向来自负的董音入了这里也收敛了傲气露出几分谦逊来。
四个女孩一路打听一路寻到位置,便见到了临水而坐的白素媛,不过她却对面还有一个人------靖安公主。书衡与董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难怪皇家夜宴游灯会有她的灯谜,陛下的橄榄枝终于送出来了。真难为皇帝,竟然愿意承认靖安是有不足之处要来学习的。
但是公主可是个乐盲,书衡曾见她撇了树枝树叶吹出简单而悦耳的音符,但古琴?算了吧,还不如弹给她的羊听。
书衡细细打量这个神交已久的女子,只觉得她眉眼姿容具是平平,衣衫甚为朴素,头上也只挽着个简单的家常髻,端端正正插了一支小云如意首紫檀木簪子。但仪态高远,静好如璧,无形中透出一股神秘,活像一个道行千年的白素贞。书衡一望之下,便忽略了她的年龄和样貌。难道这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书衡远观一会儿,不由感慨这个女子真是有些本事-----能让大公主规规矩矩坐着听讲的都是有本事的。
四人并不擅自打扰,默默而站,效仿程门立雪。约过了三刻功夫,便有一个青衣小童过来,请她们登台讲话。甘玉莹咽了咽吐沫显然有些紧张,申藏香看她一眼,拉住了她的手。董音也依样牵住了书衡,四人登台,先给靖安行礼,她微微后退一步,把白素媛给让了出来。
“荣宜县主,董沈甘三位小姐。”白素媛开口,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恰到好处的亲和,亲和而不亲近,距离制造矜持。
“我们唐突了。”申藏香再次屈身施礼,娇声软语。
“哪里,几位贵女何事找我?”白素媛又回身盘膝,照旧坐在了席子上。又一伸手请三人坐:“我这里不设椅子板凳,各位屈尊。”
“不敢,客随主便。”四人落座,心中都提着一口气。
“原也无事,只是-----”董音原本想说自己是被九霄仙乐吸引,不由自主的脚随心动走到了这里。但她身边有个有一说一的甘玉莹。甘小妹原本就在紧张,乍一听闻也没有思考,当即如实招认:“我们打赌来着,就赌刚才弹琴的是男是女,所以就跑过来了。”
申藏香和书衡都默默点头,再次垂首:“我们叨扰了。”模样是十足十的乖宝宝。
“哦?”白素云显出些好奇的样子:“你们哪个觉得这琴是男儿弹得?”
“我们三个。”董音也没办法再扮内行,所以很爽快的招认了。
白素媛看向书衡:“你觉得是女子弹得?”
书衡心道我觉得就是你弹得。不过她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不多说一字。在陌生环境下,她的原则向来都是少言省事。但白素媛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为何有此一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