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书衡笑了:“有这味儿便对了。这原是南方的市井小茶,我有时候嫌清茶寡淡就会来上一杯。喝着倒比功夫茶有意思。”
刘妍笑道:“县主说的有理。如今驰道贯穿全国,漕运改革后极为便利,天南地北物资流通极为快捷。莫说是这南方小市井茶,如今与北戎互市已开,奶饼子牛肉干也是源源不断的往内地涌。如今又要和亲,怕是以后,物产就更丰富了,塞外塞内沟通,大草原上的东西陆陆续续都会运到上京来了。”
------这话题转的不算生硬。说到这一步,书衡已隐约知道这两位到访的目的了。和亲,自然轮
不到真正的公主去,她们这些宗室女非常危险。毕竟关系着一家前途和自己下半生的命运,所以这两位也按捺不住了,所以连自视甚高的和蕊郡主都“纡尊降贵”的进府了----毕竟宫里有人,父亲又一言九鼎,她们找书衡,是来探风声的。
眼瞧着刘妍还是笑容依依,但神情明显是在紧张,书衡也不故意吓她,当即笑道:“我晓得你担心什么,不过嘛,王爷的折子还压在那里,目前还没有定呢。依着陛下的意思,既然北戎面子给的那么大,他也愿意给足对方体面,这选过去的女子必然会是有点名气有点见识,能当的起那三百件珍宝聘礼的。”
和亲任务并不好干,那么多公主出去,却只有一个文成名留青史。一旦选不好,说不定事情更糟。况且北戎显然对大夏贵女抱着莫大的期待,万一这和亲公主没有撑起这个期待,对方失望了,那大夏可是就太没面子了----皇帝无法接受这种事情,所以才会选角的时候慎之又慎。
刘妍是顺王府庶女,顺王乃是开国封王,第一代是太丨祖堂兄,但快一百多年下来,面子早薄了。纵然她平日里竭力逢迎,讨的主母欢心,但这种时候,还是被毫不留情的一指头弹了出去,换取家族利益。用尽全力都没能阻止父亲递折子后,她便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出来落实消息。书衡这么一说,她就放心了:她不过籍籍无名之悲,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从容貌到才华到气派到体面都再普通不过,根本不引人注意。不符合皇帝的第一条标准。她心里已然松了口气。
而和蕊却紧张起来了。她的舞蹈非常曼妙,在大夏宗室女中首屈一指,这名声也是相当的响亮:万一被那帮粗俗不堪的人看上了怎么办?
书衡故作不知,心中冷笑:阁下真是想太多了。放你去,得罪人么?
直到送两人离开,书衡都没有更和蕊搭过话,和蕊几次想要开口又几次咽下去,抹不开面子,十分为难。而一直善解人意的书衡却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一般,一句话也不多讲,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
走出大门,刘妍颇为同情的看了她堂姐一眼:这下完了,她恐怕又要好几天睡不着了。死要面子活受罪,随你去吧。却不料和蕊看到了她的同情更是窝火,愈发生出些盛名所累的悲愤,狠狠的瞪了刘妍一眼,阴阳怪气:“妹妹是庶女,真好啊,连和亲都没人看上。”
刘妍面色一僵,咬了咬唇,转身离开:友谊的小船再也无法拯救了。
送走这两个人,书衡一摊手臂,靠在了书桌旁边,默默沉思一会儿,便命蜜枣研磨,自己去了一封信给送风绿苑。和亲这件事,有个更合适的人可以承担,她愿不愿意呢?
文和县主读了一肚子书在肚子里,说起书画头头是道,讲起古帖碑文也是随手拈来,对上棋谱,她能摆出一百八十局珍珑,连大夏男子都要甘拜下风,去北戎那肯定独孤求败,而且听白素媛说她经历此劫之后,琴声中有了以前没有的东西,那是一种沉淀后的纯粹。从硬件上来说,她极为符合皇帝“弘扬中原文化,展现大夏风采”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此人明是非懂道理,不擅长巧言机变但却正直可嘉,想来应该符合北戎的审美脾胃,况且她经历了这么大磨难,短短一段时间,饱尝人情冷暖,心性透彻性格坚毅她能担此大任。
-----虽说是罪臣之女,但这一系列事情真要运转起来,在那帮老狐狸眼里根本就不是事。如今就看文和她自己有没有这个决绝和魄力了。
上京有满目锦绣,边塞寒苦众人皆知。
当一个罪臣之女苟延残喘,还是做一个和平大使青史留名?
消息送出去,书衡没有等太久,便收到了文和的邀请。她很想与书衡谈一谈。
这个面子,我给。闲着也是闲着。
尽管中途有刘旸横插一杠,强烈建议要把向华伯府的李玉兰送过去----但书衡知道这是说说而已,用来表示对李妃和太后的抗议。他很不满,他要让对方知道。似乎还带了点给书衡出气的意思,别的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可能就感动了,但书衡毕竟不是。她闲闲了捧了茶盏,笑看一脸兴奋把这件事报告给她的蜜桃:“淡定,淡定,说说就罢,没有实际好处。”
-----本姑娘既浪漫又实际,不易讨好,看你表现。
☆、第128章 尘埃落定
食为天还是一如既往地门庭若市,笑语欢声,书衡摘了帷帽推门而入,便见到了白素媛和文和.想来这雅间也是用白素媛的帖子定下的。她凝眸看去,见文和穿了一身雪白色窄袖绣红梅小袄,系了一条烟柳色绣杜鹃啼血锦缎裙,头上翻云髻戴了一只碧玉翻座莲长簪,朴素也清纯,略施脂粉,淡扫蛾眉,已不见往日颓靡气象。
心里默默点了个赞,书衡笑着坐下:“我何等荣幸,与白先生母女同席。”
白素媛当即笑道:“不敢,县主高义,这是我们的荣幸。”
二人忙忙站立起来,躬身行礼,因为来得不仅仅是书衡,陪在她身边的还有秦王刘旸。他面容整肃,不发一语,看上去很不好相处,尤其郡王爷还是他手下犯的事,文和甫一见面就瑟缩了。
幸而,这秦王并不坐席,他一个人端坐在窗边一张雕漆椅上,眼睛看着窗外,不是要加入谈话的样子。书衡倒是坦然不惧,丝毫不被他的“威重刚冷”所影响,微笑着和两人分宾主坐下。
书衡不是喜欢兜圈子旁敲侧击的人,文和也不是,索性直奔主题,一杯见面茶喝下去,书衡就直接开口:“我是真心实意提这个建议,你只管考虑清楚,与我一个确定的回答。我与你一样,不耐烦多口舌的。”
文和当即点了点头道:“正是此理。我定然是谢这一番好意的。只是,听说这次和亲人选并不是往日那般,家族自愿请缨便受褒奖,还要经过一些训练和考验。”
书衡点点头:“没错,以往的和亲公主毕竟在大夏,哪怕是宗室中最不受宠的女孩,也是琳琅满目珠绮满户,到了北戎,毡毯为穹庐奶酒为浆,从气候到人文都有极大不同,难以适应,以泪洗面。怕是也达不到陛下“宣扬国威四夷宾服”的目的。所以,他这次稳住了北戎使臣,定要挑一个双方都合心顺意的女子出来。”
文和面显沉思。
白素媛看了她一眼,便道:“若是你真要去,那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北戎司团在上京的时候,你还在举行兰台会。大夏有史以来,第一次女孩子掌权坐庄操办诗文大会。你想想当时的情况?我记得还真有一些戎族人去围观呢。”
她状若无意的看了刘旸一眼。白素媛已看出来书衡是牵线的,能决定去留的自然是秦王。文和有和亲的实力。
说到往日那集会盛况,简直好比女子版兰亭雅集,在大夏的轰动前所未有,莫说是一般文人士子,便是王公贵族也尽去捧场。那真是她毕生难忘的经历----原本她以为这便是她一生的巅峰了,随后便是盛极而衰,摔的极惨。
文和眼中光芒乍现乍隐,最终用力的点点头:“吃苦什么的,我定然是不怕。想我从小到大,虽说是锦衣玉食,但也是十年寒窗。说句不谦虚的,只怕女孩子里,没有人能比我更艰苦更忍耐了。”
书衡点头:“这我信。”
文和垂下眼睛,默默看着面前的茶杯,清幽的茶色中,少女的容颜正当青春。半晌,终于再次开口:“我以前是郡王府的县主,毕竟又是父母的女儿。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即便我也曾怒我母亲拎不清是非,又怨我父亲拿不定主张,但我也看我母亲在铁槛寺受罪,看我父亲终日以泪洗面。他们原已受到了惩罚。即便父母再错,他们对我却是掏心掏肺,十分不赖。我记得清楚,有一次我贪玩与贾敏等人一起逗蛐蛐,结果母亲砸了我的笼子,罚我跪,打手板,父亲当时看着,什么话都不敢劝,晚上却偷偷的来给我上药,送我爱吃的点心来哄我。还让我不要怨母亲。”
她语音哽咽,眼中似乎有泪,但终究保持的很好,没有失了仪态。
书衡已然晓得她的目的:“你出塞和亲,那便是大大的功德一件,你觉得这样做便能弥补了你父亲的过错,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文和点头:“圣朝以孝治天下,若我真的有这个机会,我定会上书试上一试,只怕圣人也会怜我一片仁孝之心。”
书衡点点头,又摇摇头。郡王爷那个罪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小了就是受贿赂吃回扣,大了就是威胁国家安全。赦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说要被夺爵待参,但却迟迟没有流放军营还在京师,就是因为罪名定不下来。文和若真是和亲,但她父亲自然就不用参军去了。尽管他一直都让皇帝挺讨厌。
但是段云屏嘛,这个毒妇,还是别放出来危害别人的好。
而且,她最多提建议,掌握着否决权的人可不是她。书衡微笑着看向刘旸----他正专心致志的盯着窗外树枝上两只喜鹊打情骂俏,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终于让他回过了神,他看了书衡一眼,又上下一扫文和,当即给出承诺:“郡王爷可保无虞,但王妃就难说了。”
文和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僵。
秦王的话一言九鼎,一说出就几乎可以代表结局。白素媛看义女的模样,当即皱了皱眉道:“你是知道的,你们府里,向来是你母亲当家作主。你父亲耳根子软,左右摇摆,缺乏主张,你母亲又骄横跋扈贪心不足,这才走到了这步田地。若是你父亲有一个贤妻,懂得畏惧国法敬畏生命,那郡王府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文和面色顿时苍白,拳头都捏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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