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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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嘲与自我厌弃感纷涌而至,脚步也变得虚浮,庭院里一片惨白的光,庑廊里随即一声惊叫骤响:“相公晕了!快来人哪!”

此时李淳一却从吏部侍郎手中接过誊好的名录,与曹侍御等人一道往宫城去。

经由考策官审阅后初拟的名录,需要呈上御览,由女皇进行最终定夺。到了这一步,李淳一已不太担心最后的结果,因女皇特开制科,本就是为帝国补充新鲜士族的血液,她只要有本事替女皇将这些人写进候选名录,就已经合了女皇心意。

炭盆静静烧着,守在一旁的内侍时不时翻动一番,小殿中除了女皇,其余人都如雁般列队而立,等待结果。女皇边看名录边阅策文,看到贺兰钦名字时眼角更是微微一挑。

她本意的确想要贺兰钦登第,因这对于新士族的发展而言,将是一个重要开端。然她摩挲着策文末尾的批阅结果,不由轻蹙起了眉。宗亭竟会给贺兰钦批高第?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她抬头看了一眼李淳一,李淳一却一脸无害又坦荡。

再低头看那名录,她发觉自己有些小瞧了幺女的本事,唇角竟是隐秘地轻勾了一下,只随口说了一句:“吴王辛苦了。”

“为陛下效力,儿臣不敢言辛苦。”

女皇抿唇未再讲话,提了朱笔进行最后定夺,又将卷轴交给身旁内侍。她抬首道:“诸卿都辛苦了,都回去歇着罢,吴王留下。”

曹侍御等人纷纷行礼,之后鱼贯而出,只留下李淳一一人。

白天殿中也点灯,那灯永不熄,灯座上的一条铜鱼也日夜睁着眼,仿佛洞悉一切。女皇看着她,和颜悦色地说:“天冷了,明日朕便要搬去行宫,宫里的事、皇城里的事,便都交给你姊姊处理。”她顿了顿,又问:“你风寒好些了吗?”

李淳一回:“劳陛下挂念,都好了。”

女皇颔首:“那你将手中事务暂放下,明日便随朕一道去行宫歇一歇,劳累了这么些时日,也该养一养身体。”

“喏。”李淳一低头应道,“倘无他事,儿臣便先行告退。”

“走吧。”

李淳一刚转身出门,遥遥听得女皇向内侍询问宗亭的事,内侍了如指掌地回说:“宗相公病了,似乎病得很重,早上还在府里晕过去了。”

李淳一跨过门槛,心却一沉,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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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贺兰钦v:只有心机男才会卖可怜,徒儿你不要信他

☆、 【二三】

旧宫城地势低洼,哪怕不是阴雨天气也十分潮湿。遭遇暴雨,全长安的积水都好像要灌涌过来。因为潮冷难捱,女皇对旧宫城的厌恶这几年愈盛。

这厌恶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大约是从某个夜晚开始的,频繁的同一主题的梦,像深宫中的恶魔,纠缠不休。宫人们总讲在这高墙之内很少有安眠之人,心中有贪欲有恶毒或有惧怕有懊恼,又怎可能睡得好?于是将罪过全推给了天冷地潮上天不悯,让将作大匠想方设法去高地建一座新宫城,好像从此便可高枕酣睡,不必再被愁扰。

如此冠冕,说白了却只是想要逃避而已。

李淳一在殿外站了一站,天地之间白光刺目,周围鼓满了风,她正要沿阶梯而下时,却有内侍报道:“元都督到!”循声瞥去只得一高大模糊的身影,虽看不清脸,但李淳一知道那便是太女李乘风的丈夫元信。

元信回朝是例常汇报,同时也是与太女李乘风“培养感情”。李淳一几乎未见过他,印象中只记得他英气十足不苟言笑,是看起来很不好惹的角色。

她没有停留,更不打算同他打招呼,只低头佯作未见地匆匆下了阶梯。

耗时已久的制科举终于告一段落,她也回家好好洗漱睡了一番,次日醒来后看到前来送饭的宋珍,这才想起了生病的宗亭。

以她的立场,并不适合登门慰问,于是沉默吃完饭,抬头一本正经与宋珍道:“给相公送张符箓去,就讲可以保他身体康健。”言罢将符箓往案上一拍,起身又吩咐道:“我今日要去骊山行宫,午后就走,行装尽快打点好。”

“喏。”宋珍俯身忙拾起那黄澄澄的符箓,揣进袖中飞快地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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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短暂得很,何况李淳一还得在吃饭前带着行李赶到宫城外等候,再随宫里的车驾一道去往昭应城。

日头移至当空,紧挨着东宫的延喜门外停着李淳一的车驾。她撩开帘子闭目晒秋阳,快要睡着时,忽被辚辚车马声吵醒。她探出头一看,却见是南衙卫兵们都出来了,紧接着又看到与元信一道走出来的李乘风。

李乘风显然是来恭送圣驾的,这意味着女皇应当快到了,李淳一遂赶紧下车。可她才刚下了车驾,便被李乘风倏地握住了手臂,李乘风偏头看她,笑着道:“陛下还未出来,何必这样着急。”她说着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她肩头:“有褶子。”

自殷舍人一事之后,李乘风收敛了许多,御史台对她的攻击也明显少了。这阵子李淳一在前面为制科奔走,她却窝在东宫颐养身体,摆了无争的姿态,过得十分闲适。

元信站在不远处,只偶尔朝这边瞥上一眼。因常年分居,李乘风对这个丈夫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对她而言,这桩婚姻也仅仅是政治结盟罢了。哪怕元信再好再威风凛凛,她也不会放太多私心在他身上,盟友关系不该耽溺,感情更应当节制,这是她处世的逻辑。

她与李淳一站得很近,手仍握住对方手臂,却平视前方若无其事地说道:“听闻陛下已做了定夺,向来从不授人的第一等给了贺兰钦,这是要将他抬到什么位置呢?”

她有意泄露制科最后的结果给李淳一,李淳一却心平静和地听着,像个偶人一般不表露意外或欣喜之情。

她见李淳一无甚反应,忽偏头看她,提议道:“将贺兰钦给你如何?”

她话音刚落,宫门内便响起内侍传报声。车舆将至,女皇及皇夫就要到来,诸人齐齐下跪行礼,然李乘风却不着急跪,她握着李淳一手臂不慌不忙续道:“先前那几位你既然都没能看上眼,那曾经朝夕相处过的老师如何呢?制科敕头尚天家幺女,简直绝配,且亦能成为一桩美谈,你说是不是?”

李淳一简促地回了一声“是”,李乘风却仍不松手,她语气不变,但话锋却分明是在警告李淳一:“还有,在前面行事手千万不要伸得太长,姊姊一向以剁旁人的手为乐,这个你是了解的。”

李淳一眼前仿佛又跳出小时候那罐子胳膊肉来,胃里顿时一阵翻涌,而此时李乘风却倏地拽她跪下,迎接刚刚驶出城门的车舆。卫兵也好,即将要跟随女皇一道往行宫去的官员也罢,此时恭迎之辞异口同声地响起,唯有李淳一和李乘风是哑的,李淳一甚至连气也没有喘一口,她平抑下胃液,又在女皇示意众人起身时从容站了起来。

她本是要立刻登车了,然却转过身当着众人的面伸臂拥抱了一下李乘风:“姊姊辛苦,我便先去昭应了。”

寻常人家姊妹之间如此举动也不会太常见,又何况是在天家。这一对姊妹自出生便有了诸多不同,一个养在身边,另一个放在掖庭,长大后的境遇更是差了太多,怎会没有芥蒂呢?

落在部分朝官眼里,此举值得揣测,这毕竟是吴王主动的示好,难道两座冰山也要化开、难道局势要变?而已经登上车驾的女皇,也是垂了眼眸,她何尝不希望诸人都和气相处,但身在核心权力巅峰的帝王之家,就算没有争权欲,也必须学会自保,对谁又能真正剖心?

帘子缓缓放下,遮蔽了秋风里的凉,便再看不到女皇及皇夫的身影。而李淳一也登上车,撩起帘子往外看,车驾腾腾而行,宫城渐渐远去,那巍峨巅峰便只剩了秋天里的剪影,凌厉一笔亘在那里,纹丝不动。

李乘风恭送车驾远去,转过身见元信已走到她背后。她淡笑,兀自回宫,而元信此时道:“吴王当真是长大了。”以前还是任人摆布的小孩子,从今日这拥抱来看,她已经是有自己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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