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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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离开建宁, 请尽量配合我们的调查, 同时我们也会注意保护您的安全。多余的话不用说了,实在不好意思啊严副,您知道这都是走程序……”

铁门在身后咣当关闭,回声久久飘荡在空旷的走廊上。

严峫缓缓走向尽头, 楼道前的窗台边, 吕局逆光的身影背着手,远眺天穹尽头无边无际的苍灰色云海。

“出来啦,”听闻脚步声站住,吕局漫不经心道:“瞧你这一身晦气,回家拿柚子叶洗个澡吧!”

严峫还穿着被抓捕那天的装束, 黑色修身外套和衬衣, 同色的牛仔裤和高帮短靴。衬衣已经皱巴巴的了,但看起来并不潦倒, 相反那乌黑的剑眉和双眼, 倒有些符合他年纪的沧桑和沉郁。

“老方醒来了吗?”他问。

吕局没回答。

“……”严峫呼了口气, 道:“我想见见秦川。”

吕局抬手看看表:“行吧, 半小时以后安排你去审讯室见一面。这半小时内你可以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抽根烟吃个饭, 或者……”他透过玻璃窗向马路对面指了指,意味深长道:“看看你最喜欢的那辆车修得怎么样了。”

市局大门外,一辆崭新发亮的银灰色g65安安静静地停在街道边, 引得行人纷纷回头注目。

严峫眼底终于浮现出了微许笑意。

·

g65闪灯解锁, 戴着口罩靠在后座上、一边舒舒服服喝茶一边下在线象棋的江停抬起头, 只见严峫裹着满身寒风钻进车内,呼地关上车门。

“哟,出来了。”江停退出棋局:“给你买了柚子叶……唔!”

严峫伸手把他搂进怀里,拽掉口罩,低头吻了下去。

就像对待落回胸腔的心脏,失而复得的珍宝,灯火阑珊处幽幽发亮的明珠;严峫把江停半压在宽敞柔软的后座上,从唇舌亲吻到鼻尖,从细腻冰凉的皮肤亲吻到尤未愈合的伤痕,火热的气息渗透血管,在冰天雪地里烫得人发抖。

“谢谢你。”严峫把脸埋在江停颈窝里,喃喃道:“谢谢。”

江停仿佛感觉有点好笑:“谢谢?”

——谢谢你还在,至少到最后一天,还有你站在我身边。

“没什么,谢谢你昨晚让人给送来的那碗猪肉韭菜饺子,歼31都他妈硬成神州八号了。”严峫不分青红皂白把江停摁在单面可视车窗前,蛮横无理地:“别动让我顶顶,别动,安慰安慰我受伤的肉体和破碎的心灵……”

“肉体受伤的是我,还有那是水煮青菜!”

“你哪儿受伤了,不就脸么?没关系我这人负责任,就算破相了也不嫌弃你,钻戒婚礼蜜月车队绝不缺斤少两,彩礼你看着随便开价吧……”

“严副支队!”江停被攥着俩手腕哭笑不得,“你醒醒,这儿是市局门口!”

“没事,没人看咱们,大中午的没什么案子大家都溜号了,万一被人看见我就说你是我泡来的小网红。”严峫唏嘘道:“你看你都瘦了,肯定没好好吃饭,这腰这大腿……”

当当当!

车窗被人重重拍了几下,严峫一回头,韩小梅无辜的脸凑在车外,扑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

严峫:“……”

严峫降下车窗:“干什么呢你?”

“媚媚媚媚姐说您刚出狱肯定没没没吃饭叫我送送送个便当盒……”

韩小梅脑内的马赛克级画面已疯狂地旋转冲出大气层,化作烟花照亮了整个银河系,但事实是她趴在车门边连看都不敢往里看。严峫挑着眉头,隔着车窗接过饭盒,在诱人的香气中打开一看。

苦瓜炒肉丁,凉拌苦瓜,苦瓜蛋花汤。

“……清热解毒降肝火,挺好的。”严峫拍拍韩小梅的肩,劝她:“我看你当刑警纯属屈才,要不辞职去杨媚那ktv当前台小妹算了,你觉得呢?”

韩小梅:“……”

严峫把韩小梅赶回去上班,坐在车里吃了苦瓜宴。杨媚也没让韩小梅订特别贵的外卖,就是路边餐馆出来普通水平的家常菜,但他竟然也不觉得苦,一个人唏哩呼噜地吃完了,点了根烟,靠在真皮大后座上,脱力般吁了口气。

“明明只是蹲了几天市局,怎么这么累呢,”严峫喃喃地道,“难道真是因为年纪上去了?”

江停坐在他身侧,一边下刚才中断的象棋,一边漫不经心道:“所以男人过了三十就要服老,别当自己是埋伏行动连轴转几天几夜不睡觉的小年轻了。还神州八号,我看你天宫一号差不多。”

“……”严峫立刻啧了声:“天宫一号也能搞得你要死要活,不信今晚试试?”

江停抬手作讨饶状:“行了行了行了……”

严峫这才罢休,歪在靠背里一口口抽着烟,视线涣散没有焦距,半晌才轻轻地冒出来一句:“怎么就是他呢?”

“总比是吕局好吧。”

江停在这方面理智到了几乎摒弃感情的地步,严峫吸了口气,尝试表达自己的情绪:“不是,其实无论查出来是谁我都不会好受,哪怕最后发现是方正弘,我都……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跟个人恩怨或集体荣誉都无关,只是真的十多年了……”

他摇摇头,想到恭州市局当年的境况,以及江停周遭十面埋伏的同事关系,觉得自己说多了。

“这是正常的,”谁料片刻后他突然听见江停说。

严峫夹着烟,一扭头。

“刑侦、禁毒、缉私、反恐、乃至整个公共安全口,这条征程漫长艰难而无止境,一旦踏上就难以回头,有时甚至连辞职或退休都无法将这条路从生命中抽离。能身披国旗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中途就离开了,走散了,或者迷路踏进岔道,再也无法并肩战斗。严峫,咱们都必须学会接受。”

江停的脸在白雾缭绕中看不清晰,朦胧中他似乎笑了笑,低声说:“所有战场到最后,都是信念与自身的较量。接受这一点的人会比较好过。”

烟头火光忽明忽灭,映在严峫黑沉沉的眼底,半晌他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张开手。

江停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

审讯室的门开了,一条光带随之延伸到暗处,秦川抬起头。

严峫带着满身烟味走进室内,坐在审讯桌前,警察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就这么面对面望着彼此。阴冷的空气就像半流体那样缓缓浮动,将墙面、桌椅乃至于手铐都覆上一层青灰,仿佛浸透了冷水的纸从虚空中一层层盖住人的口鼻。

“有烟么?”秦川终于沙哑地问。

门外警察动了动,似乎想阻止,但严峫已经抛出一整盒烟在桌面上,同时点起一根递了过去。

秦川微笑道:“谢谢。”

那一星火光终于带来了虚无缥缈的温度,严峫盯着秦川的脸,缓缓地问:“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要下死手,到最后还是给我留了百分之一的求生机会?”

“这要看你怎么想了。”秦川失笑起来,然后又问:“你是怎么想的?”

“……”严峫说:“我不知道。我对岳广平是你父亲这点的震惊比较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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