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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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先生赐我神药,助我假死,先生不肯答应……”福寿公主见权仲白并不答话,只好自顾自地往下说,说到这里,她禁不住怨怼地横了权仲白一眼,才续道,“可我请先生别治我这嗽喘的疾病,令我的身体,不适合嫁到塞外,先生却也总是严词回绝……”

她不禁轻轻地饮泣了起来,“先生别怪我福寿胆小怕事,实在几千年来,哪有真正的嫡亲公主被卖去和亲的道理。塞上苦寒不说,罗春已有数位哈屯,个个来历不凡,又都追随他年深日久,早已生育了儿女。福寿此去,夹带大秦国势,只怕不为大哈屯所容……罗春和皇兄如胶似漆时还好,若是一朝反目成仇,天下之大,我又哪有容身之处呢!”

不论福寿公主该不该抗拒和亲,采用的手法又是否正大光明,但这番话她是真说得动了情,一字一句,也都是发自肺腑的担忧。权仲白叹了口气,和声道,“要不是也知道公主的难处,先头您一提这话,我也不会再给公主扶脉了,您身子底子还算可以,要是再努力一把,也不是没有机会在出嫁之前,把嗽喘的老毛病给压制下去,这样一来,便可早日为万户生儿育女,有了儿女,你在万户身边,就算是扎下根了。公主如还有些别的想法,一心只要自误,我权某人也是只能医病,不能医命!”

福寿公主也算是权仲白的老病号,是他看着长大的,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对权仲白起了些异样的心思,这事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也不至于成为权仲白的一个心结。他处理这种事,那是游刃有余了,这一番话,说得软硬兼施,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顾及了两人的情分,福寿公主的眼泪,扑梭梭地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哽咽着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和我说过,‘要不是有滔天的本事,能够改命,这种事遇到了也就只能认命,求别人是求不来的’。是……是福寿没有本事!”

毕竟年岁还小,就有些心机,也被情绪冲散到了一边,福寿公主一扭身子,靠在心腹宫人身上,便孩子一样地抽泣了起来。“可我问您,究竟是谁重提和亲之事,把罗春从我无缘的姐夫,变作了我的未婚夫……您、您却怎么都不肯答我。我也没想怎么着,我就是想知道,不成么?”

她抬起头来,红着兔子一样的眼儿,切切地望着权仲白,几乎是有几分歇斯底里地道,“我这一辈子,就被那人几句话定了弦儿,难道我连他的名字,都不配知道么?”

权仲白又哪里能不明白她的心情!他发自肺腑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会在背后嚼舌根的,公主若信我不会向皇上告密,便也当信我,不会向您透露这个秘密。”

福寿公主没话说了——这个檀郎,有多迷人,就有多无情,他虽有那水墨一样泼天的风流护身,可对哪一个如花似玉的后宫女子,都是那样不假辞色。她就是流上一河的眼泪,恐怕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权仲白那话,虽然处处在理,可也点出了一个事实:在他心里,只怕福寿公主和皇上的地位,并没有孰轻孰重。也就是说,自己在他心里,是一点都不特别……

这就有点伤人了,国事当前,她的身份,注定不可能随心所欲。福寿公主本能地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无法同恋慕的对象有个结果是一回事,在他心里毫无地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又感到了一种别样的沮丧,顺着心尖尖滴了下来:那个焦清蕙,真就那样好?生得是挺美,可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说到美貌,后宫中也不是没有能比得过她的女子,凭什么,凭什么香山静宜园里,流传的全是冲粹园内夫唱妇随的故事,凭什么她得远嫁漠北,去做罗春的三哈屯,而焦清蕙却能独占鳌头,坐拥天下最豪奢的财富、最、最迷人的男子,以及最清幽的园林,享着那人间有数的清福?她不过一个偏房庶女,可她福寿公主却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

“先生必定极爱少夫人……”虽有冲动,想要将权仲白赶走,再不想看到他俊逸的容颜,但随着皇兄健康恶化,福寿公主内心也是深知,在京城内,再没有谁能挽回她远嫁的命运,真是再看他一眼,就少一眼了。尽管被他毫不留情地多次拒绝,一颗少女芳心几乎承受不了,但她依然不舍得令他离开,眼看两人话题,似乎无以为继,她慌忙又寻了一个话头。“福寿还记得,先生成亲以后,日渐容光焕发,面上都多了些生气……”

她又瞟了权仲白一眼,犹抱着万一的希望,低声道,“虽说近一年以来,您心事重重,似乎渐渐少了欢容,但想来,那亦和少夫人无关,少夫人这贤内助,必定能抚慰您的情绪,让您更加开心快活……先生您道,福寿说得对吗?”

与其说这是一次拙劣的离间,倒不如说这是一次隐晦的表白,权仲白苦笑了一声——要再回绝福寿一次,可能伤她是有点过了,他虽没有太多怜香惜玉的情怀,但也不愿意把一个稚龄少女的尊严,摧残得太重。

可才要措辞回话时,想到福寿公主的话语,一时间他也不禁有几分惆怅,半晌才道,“嘿,问世间情为何物,若只是叫你开心快乐,又哪有这许多的情怨诗篇?”

见福寿公主眼神一亮,权仲白忙又补了一句,“日后公主见了罗春可汗,便能明白我的说话了。可汗生得非常英俊,是天下有数的英雄人物,只怕要比公主想的更为出众……恕我直言,倒是比我们大秦的驸马人选,要好得多了。”

宁为英雄妾,不做庸□,的确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福寿公主眼神稍微一亮,便又黯淡了下去,“他再好,也是妻妾成群……”

权仲白浑身不自在,却又有几分好奇,福寿公主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许配给罗春,这些年来,她曾将此事视为命运努力接受。态度发生转变,也不过就是近两年间的事,虽说小姑娘情窦初开,的确是很有可能,看上了他,但……就因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她便能改了态度?

“也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听来,觉得草原生活艰苦非凡。”他便索性直接问,“难道您身边有人去过塞外不成?我怎么觉得,您把罗春,想得也太可怕了一点!”

福寿公主到底年纪小,也是这件事没什么好遮掩的,她反射性地看了身边的宫人小樱一眼,见小樱微微摇头,才道,“是福寿想当然了,请先生赎罪……”

权仲白心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小樱,这才举手告辞,“还请殿下善自保养,希望下回给您诊脉,您的身子,已有所好转。”

起身走到门边时,又听得急急的脚步声,福寿公主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小樱陪我长大,也算是我的腹心之人……”

“殿下请放心。”权仲白听声辨位,觉得福寿公主靠得颇近,便不敢停下脚步,而是边走边说,“我权某人的嘴,一向也是很严实的。”

这突发的插曲,似乎暗示了日后可能的纷争。福寿公主嫁到罗春身边,就是北戎的哈屯了,女人疯狂起来,是不讲道理的。她对提议和亲的始作俑者看来已有一股仇恨,此事可大可小,也许日后被人利用,就是大战的起源。但事情还在酝酿之中,以权仲白的一贯立场,他也不可能过多地插手。这件事,他自然亦不可能去四处宣扬,甚至连清蕙那里,都不会吐露分毫——这一阵子,清蕙接手了家里的一些应酬事务,不得不频频入宫,和福寿公主照面的机会很多。她要是知道了内情,再面对公主,不免就有几分尴尬了。

权仲白也知道今天清蕙一样身在后宫,只是他被公主绊住,到家时要比清蕙晚了许久,清蕙业已洗漱换衣,陪着歪哥在炕上玩耍。见到他回来,她倒没什么异状,只道,“就有皇上的宠幸,你也该谨言慎行些,眼看快日落了,这么晚才从后宫出来,终究影响不好。”

这话在情在理,权仲白也无话可说,含糊应诺过了,便和清蕙一起坐下吃饭。吃着吃着,总觉得清蕙若有所思,时不时就打量他一眼。

他虽然俯仰无愧天地,但平白招惹了女儿家的情思,心里总是有点发虚的,见清蕙表现有异,随意一想,便有一身冷汗:两人都在宫里,就算清蕙不提,怕也有人虑着她想找他一道回去,献殷勤给她报信,点明他在公主宫室。这么一来,他耽搁这许久,在清蕙眼里,也许便有许多想法了……

正这样想时,果然已听得清蕙叹了口气,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似的,同权仲白感慨,“没想到,你也是挺有女人缘的么!”

这句话出来,权仲白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正要为自己辩解时,清蕙已是又挥了挥手,“以后还要更小心些,后宫中处处都是眼睛。小牛娘娘今日这一番说辞,未尝没有隐晦的劝诫之意。这女色上的事最说不清了,任你心里再清白,一旦沾染嫌疑,就如同引火烧身,烧不死,都有一场好大的麻烦。”

只这么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居然也就不再追问,而是自己埋首,又美滋滋地享用起晚饭来了。

能这么轻松过关,权仲白也有些吃惊,人性就是这么贱,本以为会有一场雷霆,此时忽然逃过,对清蕙,他难免生出一些亲昵之意,再看清蕙时,便觉得她眉眼沉静轻松,透着说不出的从容,一个月前那魂不守舍的凄惶,就好像是他的错觉了。

当时季青刚刚落网,整件事还透了许多疑点,她心思不定,又兼有前世遭遇,表现反常,也在情理之中……

“出什么神呢?”清蕙反过筷子,点了点他的手背,倒是把权仲白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一会歪哥进来,你又没空吃饭了,这会乘小祖宗被抱到祖父那里去了,快吃点吧。宫中饮食不定,你一进去就是大半天,长此以往胃居然没出问题,真是稀奇。”

权仲白哈哈一笑,心头也有些暖意,只唯唯道,“好好。”一面不免又和清蕙闲谈,“你今日在牛淑妃宫里,又有什么趣事?”

清蕙随意交待了几句牛淑妃的蠢态,想到吴兴嘉居然被当作了牛淑妃用来交换的筹码,便不禁笑道,“她也是个一根筋,可能在娘娘跟前打听了我几句,便使得牛氏看出了她要借势踩我的心思……过几天吴阁老寿酒,我肯定不去,这也罢了,但王尚书太太的寿酒,我倒不能不去了,看来,免不得要被她得意一阵子,踩我几下啦。”

这些京城贵妇之间,针锋相对也是寻常事,权仲白哪会放在心上?要不是焦家和吴家有一段恩怨,蕙娘对此人上心也不是没有理由,他根本就不会搭理这个话头,饶是如此,听蕙娘这么一说,他也只是打了个哈哈,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她就是要下你的面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太过分吧。你躲躲不就完了?这种时候,闲气就不去争了吧。”

说着,也是若有所思,“虽说名分已定,但看爹的样子,一时半会,倒还不打算交权给我。就连王家的寿酒,他都没让我过去。”

他便和蕙娘商量,“毕竟也是姻亲,虽然爹没打招呼,但还是亲身过去,更显礼数……”

再是才子佳人,再是翻云覆雨,日子也还是要在这一句句鸡毛蒜皮的家常琐事中,才能落到实处,也就是在这一句句的鸡毛蒜皮里,夫妻两人,才渐渐地处成了一体,水磨工夫都做了几年,两人渐渐也磨合到了一块。这怀疑的种子虽然落了下来,但以此两人的胸襟和手腕,若没有外力相助,恐怕一时半会,也还未得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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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嘿,凡做过的事,怎能没有痕迹。三妞将来,恐怕未必不会因为这件事倒霉。

就是蕙娘,也该认识到自己情敌的威力啦,哈哈哈。

☆、185装逼

有妻有子,有了家庭的牵绊,即使是昔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医,也难免要沾染三分红尘气息。权仲白本来最害怕应酬场面,盖因他身份特殊,人人都有和他交接的理由,又都有想和他亲近的理由,因此在任何一个场合,总是如同一块香喷喷的大肥肉跌落尘土里,就没有野猫野狗虎视眈眈,也总有些苍蝇在一边嗡嗡围绕,恨不能上来叮上一口。他又是那样不耐俗务的性子,任何一个人,没有天大的面子,都难以请动他出面与会。

众人都知道他的性子,久而久之,虽然难免具贴相邀,但谁也没打量着他能给脸子出席。就是王尚书的寿筵,他事先出面拜个寿,那也就罢了,当日不去,谁也不会怪他。但一听到清蕙提起,牛家媳妇可能会借此机会,折辱于她,权仲白由不得就动了过去吃酒的心思,当时随口安了个名头上去,也算是对自己、对蕙娘都有个借口。可这一日早上起来,听清蕙说起,平国公许家的寿筵,居然请了牛家,牛家居然也应了这贴,权神医心里顿时就打起了小算盘——许家和权家,也算是辗转联络有亲,他们是现在掌着军权的当红嫡系,两家自从昔年那件事以后,慢慢也在修复关系,互相靠拢。按府里的做法,这一次清蕙不过去,恐怕不成。

虽知道自己过去了,人也不能进内厅吃酒,顶多就是进去给太夫人拜拜寿,人家牛少夫人要折辱焦清蕙,他在也是折辱,不在也是折辱。一早出去扶脉时还好,这个道理,是想得透的,可到了午间开宴时分,权仲白就有点心不在焉了,分明家里没有让他出面,清蕙也已经和权夫人一道,先去了许家,此时只怕是已经落座,要吃吴家那嘉娘的排头,怕也已经早吃上了,可这往日里清楚分明的脉象,此时在指间却觉得有些含糊跳跃,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这许家就是不去,他也没法利用这宝贵的时间扶脉了。

左右都是浪费辰光,倒不如斩钉截铁,说去就去,权仲白也不含糊,自己上了一匹马,只带了桂皮一个小厮往许家轻驰过去。只他虽然一身家常衣服,轻车简从,到得许家门前这一下马,气势却盖过了诸多前呼后拥的达官贵人。许家的迎客子弟,都要抛下正应酬的一位客人过来招呼,极是热情地将他让到正堂,他要给平国公行礼,平国公慌忙亲自扶起来,平日多冷峻的人,如今脸上也带了笑影子,和他说话的语气,不知比同自家儿子说话的口气要和睦多少,还道,“子殷是从病房那里赶过来的?你平日里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只是打熬自己,累得也辛苦了。你婶婶一个小生日,你礼到也就是了,何必赶得这么着急!就是晚来一时,又有何妨?”

权仲白微笑道,“世叔不嫌我打扮潦草、到得仓促,可见就是极为眷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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