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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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办这趟私差,出京整整四月不归。进了四月,宫中趁着佛诞日,只待区氏过了百日便降下旨意来,替张诚与和悦择定一年之后婚期,并开始堪地理,看风水,辟地替和悦公主造府建阁,以待他们完婚之用。

五月春光正好,这天,张仕与张诚两个骑马,如玉和蔡香晚共趁一车,一起到西市后靠近汴河岸,离皇城不远的清颐园去。这地方隶属皇家,如今皇帝赐和悦公主府宅,便建在此处。

清颐园隶属皇家,是皇家私建的园林,但王公贵族们入内事堂递个牌子,报备一下,只要当日御驾并嫔妃皇子们不曾亲临,便可以于其中荡歌游玩。

眼看端午,月季玫瑰满园,紫藤琼花遍地,正是满园繁花盛开时。

今日要见和悦公主,听闻端妃也在,虽出了百日孝期,如玉和蔡香晚仍还在孝中,为表示对端妃娘娘的尊重,她们不能太清减也不能太隆重,如玉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酡直领褙子,内里只着青白石的低领抹胸,下系青白二色相间的花箩裙,清清爽爽,花冠也只敢以琼花茉莉轻饰。

蔡香晚略艳丽些,也不过多了件青碧色的长旋袄而已。

和悦公主相比之下就艳丽了许多,她穿一件十分清凉的青杨桃色凤纹短襦,下系沉潭碧绣金线马面裙,头顶高冠当中一朵大丽花,两边再以四季海棠围辅,间缀珍珠无数,远远见了蔡香晚与如玉,妯娌还未做成,只看见她二人的好,未见识她二人的狭促,已咧开嘴笑个不停。

如玉第一次见端妃,六宫之中最受宠的妃嫔,如玉以为她总有花容月貌,却不呈想是个十分平常的妇人,身量与和悦一样矮,戴冠更显压抑。

赵钰是她生的,中年丧子算是人生最大的打击,她远远见了如玉便伸出手,笑的十分温婉:“想必你就是永国府钦泽屋里的?”

如玉行了大礼,起身站在一侧,时时扫及,便见那端妃一双柔柔的眸子在盯着自己。

宁王和张君为了她连连打过几回架,端妃肯定是知情的。此时儿子已死,两家眼看就要作亲,端妃虽不说什么,心中自然感慨万千。

如玉与蔡香晚算是主家,陪着端妃与和悦公主四处踏青走动,远远便见太子妃一行人亦在一处缓坡上的凉亭中。

蔡香晚落后两步,努了努嘴道:“二嫂你瞧,咱们公公也在了。”

太子妃宴客,席间有娘家姑母姜大家,还有小侄女姜璃珠,这一行人比如玉这一行瞧着还要怪异,毕竟如玉和蔡香晚是嫂子和弟妹,为张诚的婚事而来。

张诚是端妃与皇帝亲眼瞧上的新婿,今日本就为了给他选府衙,于一众妇人中并不显怪异,而张登一个妻子新丧才过百日的半百老人,孙子眼看满地跑了,在此作甚?

为了能叫和悦公主和端妃与张诚好好相处,如玉和蔡香晚已经落下她们一行人许多远。蔡香晚远远瞧着那姜大家,气的直皱眉头:“我说的不错吧,你瞧公公那热络劲儿,只怕等不到一年孝期服满,他就得把那姜大家娶回来。”

天气太热,如玉寻了处石凳,垫了方帕子坐下。

蔡香晚带着月事带子,不敢往那凉地方坐,正准备寻个宫婢要只蒲团来垫,便见姜璃珠扶着自家那叫芸香的小丫头走了过来。

这样热的天气,她还披着方湖青色的斗篷,恰走到蔡香晚面前便停下,笑道:“你也在此?是为三哥哥来的么?”

蔡香晚也知道姜璃珠跟着区氏几番设陷害如玉,想要嫁给张君的事情。以她来论,如玉性直而狡,又别有一番朴实率真之意,为妯娌,比扭扭捏捏的姜璃珠不知强多少倍。她转身看一眼远坐在石凳上的如玉,笑道:“可不是么,为了你三哥的婚事而来,瞧,他们正在那里走了。”

“在何处?”姜璃珠笑道:“妹妹竟没瞧见。香晚姐姐快替我指一指。”她说的雀跃,即刻便凑了过来。

蔡香晚只得站起来,手中捏着方帕子刚伸出手,姜璃珠一手捂着眼应声蹲倒,哎哟了一声。蔡香晚犹还在迷懵之中,伸手便去扶姜璃珠,问道:“璃珠你怎么了?”

姜璃珠猛一把摔开蔡香晚的手,站起来抽抽噎噎就往前跑。芸香指着蔡香晚道:“永国府四少奶奶,我家姑娘在永国府,是受了欺侮才走的,你们原来便是好玩伴,如今怎能因自己嫁入永国府而她还未嫁便瞧不起她,羞辱她?”

蔡香晚乍着两只手,提高声音叫道:“我那里羞辱她了?”

要说在嫁人之前,蔡香晚与姜璃珠两个在南宁府,东宫等地方也经常见面,还是很好的玩伴。方才也不过平平常常几句话,姜璃珠便捂着帕子跑了,这叫个什么事儿?

芸香冷哼一声道:“方才奴婢瞧见了也听见了,我家姑娘好好问句话,你便戳她的眼睛,还说什么我二哥将你抱扔出府是你活该之类的话,那是人说的么?”

姜璃珠一听直接叫起来:“小芸香,往日我怎没见你这样会抹黑人,嘴里胡噙的什么?”

她性直,不善与人拐弯抹角,见如玉来了,一把拉过来指着小芸香道:“这小丫头满嘴胡噙,你做个证,我替她主子抽她两巴掌!”

她说着便要挽袖子,如玉压下蔡香晚的手,微使个眼色,蔡香晚忽而回头,便见张登一脸不善在身后不远处站着。她犹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如玉低声道:“罢了,你一个她们两个,你那里能说得过她们,少说两句。”

蔡香晚气的不行,见小芸香也哭哭啼啼要走,一把将她撕住叫道:“你给我说清楚,我究竟那里指她骂她了?至于二哥将她抱扔出府的事情,我今儿还是头一回听说,她既自己身正影端,怎么可能叫一个有妻的男子抱扔出府去?”

“蔡氏!”张登一声怒喝,负手气冲冲走了过来,问道:“你这话是何意,给我说清楚。”

张君将姜璃珠抱着扔出府的事情,因第二日区氏就死了,阖府中虽下人之间有言传,但因如玉的勒令,并未广传,是以张登并不知道。

他才失了妻,因为姜大家的几番相约,明面上是与那姜大家见面,但每番所期望的,还是要安慰安慰因为姨母离世,而心中自责不安的姜璃珠。一听张君竟然还把姜璃珠抱着扔出府过,即刻便勃然大怒,要问个清楚。

如玉对这个武夫公公,因为婆婆和如锦的死而极端厌恶,见他逼问起蔡香晚来,遂顶上前道:“父亲,今儿我们妯娌二人来此,所为也是老三的婚事,公主和端妃娘娘就在不远处,您这是嫌咱们家的丑事儿不够多,还要在皇家人的眼里显一显么?”

一府之中,无论长幼,大约也就如玉敢用这样的语气顶张登。

蔡香晚兴冲冲来逛清颐园,却是成亲以来头一回被公公吼,气的面色清白,抖个不住。如玉远远瞧着那小芸香一路指指点点不知在跟张登说些什么,不远处几株四季海棠临水而开,姜璃珠折了花枝儿,正在水边漫不经心的丢着花瓣儿。

她正准备寻个地方过去偷听两句,便有东宫侍婢来,说太子妃请她前去。如玉望得几望,与蔡香晚两个跟着东宫侍婢走了。

张登听小芸香说了一路,才知自己那蠢死的亡妻,一直以来竟要算计将姜璃珠嫁给二儿子张君,而在姜璃珠不肯之后,才以春/药下酒,意欲算计二人。

张君亦是个蠢货,知道此事之后不怪罪老娘,竟将火气全发在姜璃珠身上,于寒夜把个只着薄衣的姜璃珠抱扔出府,要说姜璃珠一个二八的姑娘,差点就冻出一身病来,却为了姨母的名声,隐忍几个月都不肯说出来,还要受蔡香晚的羞辱。

他越想越气,远远见姜璃珠倚树站着,一袭湖青色的斗篷衬着薄肩,微风撩动,乌发挂到那树杈上,许是勾疼了她,葱管般的纤指往那树枝上乱抓着,又有傻气又有天真,说不出的可爱。张登老夫聊发少年狂,鬼使神差走过去,一双粗手替姜璃珠勾了那丝乱发下来,她圆圆的脸儿满月一样,还带着点婴儿肥,两眼怯羞,一只眼分外红些。

“姨父!”姜璃珠轻唤了一声,忽而回头,低声道:“璃珠委实没有想过要嫁二哥哥,姨母几番相逼,我也是为了叫她欢喜,才不得不存,谁知二哥哥他……如今你们满府嚼起舌根来,我倒不如投了这湖,死了来的干净!”

她说着,已拈起裙摆,是个要投湖的样子。张登弯腰一把,捞着姜璃珠细怯怯的腰,她回眸斗大的泪珠往外涌着,香气如兰扑鼻,转身便投进了张登怀中:“姨父,若再这样风传下去,京中谁还敢娶我?您不让我死,那我还是绞了头发做姑子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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