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2 / 2)
一个身影几乎融入阴影的死士悄悄走出,单膝跪于韩逢年面前。
“千里,血仇不得不报啊。”韩逢年自语般喃喃道,“那三人的家眷,等他们出了北都,便送他们上路罢。”
“属下领命。”周千里低头领命,面无表情。
“你带上这个。”韩逢年将手中攥了许久的通缉令递给他,“谁取了月儿的性命,你就带谁的人头回来见我。”
“喏。”
韩逢年手里的四张通缉令不见了。
片刻后,院中又只剩下他一人的影子。
大燕迎来最黑暗的一个元月,而漫漫长夜,才刚开始。
北都的千里之外,人们正在经历一场酷雪。
大雪覆盖了地面,掩埋住的除了地面,还有饱受饥荒的人们心中最后的希望。
野菜没有了,河水结冰了,鸟兽都藏进了山林,除了啃树皮吞泥土以外,似乎再也找不到可以入口的东西。
从前,一个野果落在地上根本无人问津,如今,为了一个野果人们就可豁出性命,大打出手。
当生存也成了难以满足的奢望时,人命,不如草芥。
寿州和庐州交界处的一座山脚下,篝火在避风的山洞里熊熊燃烧。
玉屑般的雪花洋洋洒洒飘下,为茂密的树木裹上一件银装。
李鹜眉头紧锁地把仅剩的干粮数了又数。
捉襟见肘。
无论再怎么省,也不可能熬到离开庐州。
出了庐州,还有一个偌大的宣州才能抵达湖州。宣州毗邻湖州,粮食短缺情况或许已经改善许多,但在那之前,他们必须有粮撑到进入宣州才行。
两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就是他们仅剩的粮食。
一路上,所有途径的米行都紧闭大门,米价已是天价,并且有价无市,即便兜里揣着银子也找不到一个肯卖一勺米的人。
“他们回来了!”冷得缩紧肩膀,依然固执等在山洞门口的沈珠曦惊喜叫道。
李鹜连忙裹好馒头,重新靠上山壁,故作随意道:“噢,知道了。”
李鹍和李鹊披着一身雪花走了进来。
“……怎么样?”沈珠曦期待地看着两人。
李鹊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不行,村子里的人家自己也没存粮了,给多少钱都不卖。”
沈珠曦眼里的亮光也黯了下来。
“你还没问我呢!”李鹍兴冲冲道。
连李鹊都毫无收获,李鹍又能期待什么呢?李鹜和李鹊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沈珠曦却打起精神,笑着问道:“你买到吃的了吗?”
“没有。”李鹍摇了摇头,但紧接着说,“我捡到了!”
他拿起一直攥在身边的拳头,一脸骄傲地摊开给沈珠曦看。
李鹍掌心里是两颗毛茸茸的栗子,是“我从雪地里捡的!”
沈珠曦笑道:“雕儿真棒。”
李鹍嘿嘿笑了起来。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夹杂着细雪的大风在山洞外呼啸,连带着山洞里的火苗跟着忽闪忽闪,干燥的柴木偶尔蹦出一枚火星,转瞬便熄灭在冰冷的黄土上。
李鹜拿出一个馒头,在众人面前均分成四分,挨个分了出去,最后的四分之一馒头他又掰成了两半,自己只留下一半,另一半再次均分给了李鹍李鹊二人。
李鹍毫不犹豫收下了,李鹊看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也收了下去。
李鹜看向沈珠曦,她连忙道:“我不饿,吃这个就足够了。”
他没有强求,靠在山壁上,慢慢吃起了少得可怜的馒头块。
沈珠曦悄悄把手里的四分之一个馒头掰成两半,藏了一半进荷包里。
李鹍两口就吃完了手里的馒头,又把地上掉的馒头渣滓也细心地捡起来吃了。若是放在平常,沈珠曦定会教训他,可是现在,她和其他人一样,默默看着李鹍捡食残渣。
李鹍把地上的馒头屑扫了一遍后,拳头一捏,徒手敲碎了两个生栗子。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栗子壳,把栗子果肉捧在手心,第一个递向李鹜:“大哥……大哥吃。”
李鹜没拒绝,捡了最小的两粒栗子肉。李鹍接着把手心对准沈珠曦,她不忍拒绝,也拿了最小的一粒栗子肉,这回,李鹍将手心对准李鹊。
李鹊一口气就抓走了大半。
“你——”李鹍变了脸色。
“你自己要给我的。”李鹊笑嘻嘻道。
“……哼!”李鹍气哼哼地坐下了,“我是二哥……不和你计较我!”
一阵寒风从洞口吹了进来,沈珠曦冷得抱紧双肩,坐在身旁的李鹜发现了,把她身上的袍子重新系了一遍,领口紧紧拉拢起来。
“还冷吗?”他握了握沈珠曦的手。
沈珠曦把冰冷的指尖藏在手心,笑道:“不冷。”
李鹜没说什么。
“大哥,今晚我和二哥守夜吧。”李鹊道,“你已经守了两夜,再这么下去也坚持不住。”
“……嗯。”
当天夜里,沈珠曦睡在了山洞最里面,李鹜睡在身旁,负责守夜的李鹊和李鹍则绕着篝火而坐。
李鹍还在为李鹊一把抓走大半栗子肉的事生气,一句话也不肯跟他说。
李鹊神色如常,仿佛并不在意对面生气的大娃娃。
沈珠曦这几日吃得少,动得多,再加上连日赶路,腿根的伤好了又破,破了又好,每到夜幕降临就疲惫不堪。几乎躺下没多久,她就睡过去了。
夜里,她感觉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热烘烘的怀抱像个温暖的避风港,隔开了风里的冷,挡住了地上的硬,让沈珠曦不自觉越钻越近,恨不得把全身都窝进这个热源。
天明时分,惨白的晨光照射在眼皮上,让她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昨夜的热源像是一个美梦,她依然在冰冷而坚硬的地上,身上披着李鹜的一件外衣,旁边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寻找李鹜的身影。
李鹜坐在山洞门口,喜怒莫测的视线盯着燃了一夜,即将熄灭的篝火。
李鹍和李鹊不见踪影,栓在山洞门口的马少了一匹,堆在一起的行李却一样没少。.
“你怎么了?”沈珠曦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李鹍他们呢?”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李鹜看的东西。
他看的不是篝火,而是篝火旁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湖州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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