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明身份(2 / 2)
孟金缨听她解释一番,所言所说皆合情合理,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可岑越的反应却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孟金缨只见他盯着喜夫子,神色渐肃,眼中也愈有深意,好像在思索什么要紧的事情。她初涉世事,虽聪明伶俐,但到底见识浅短,不知这所谓的‘关内何家’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自然就有些不理解岑越了,还以为这家伙是听到‘逃婚’二字,有所偏见。如此一想,她便有些心疼自家夫子了,主动开口为其正名。
“夫子虽说是逃婚在外,可若是家中长辈安排的婚事当真不遂人心意,那便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人活一辈子,当找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你既喜悦他,他也喜悦你才是。”
刘僖姊不料她突然说出此番话,又意识到她是故意说与岑越听的,心下不由感动,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温声道:“人生最难得的便是遇到一位知心人,将来无论与否,总归我不悔当初的决定,旁人的脸色也不必在意。倒是你这个小丫头,懂得未免有些多了。”
“孟小姐是想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岑越盯着孟金缨,一字一句说出口,眸中隐有热情。
“我……我只是想说夫子逃婚并非坏了纲常而已。”孟金缨口结,眼神与他对上躲闪不及,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一句,本来她的话中意也就是如此。
“怎么样,小公子对我的身世可还满意?”刘僖姊突然转头看向岑怀,莞尔一笑,却是有些故意逗弄这少年。她是过来人,自认尝过一番情爱,怎会看不出他二人是襄王有意,神女未领。可是,她刘僖姊唯一的徒弟,怎能轻易被人拐走。
岑越与她四目相对,眼睛微眯,似有思量。他原本只是猜测这位灵秀聪慧的女夫子不过是何家的族人罢了,因像何家这样的大家族,旁支众多,族众定也不少。不想她方才对孟金缨的一番解释,已经在暗示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若只是族人,又怎会与孟家有情面往来。这位女夫子怕是何家的嫡系小姐!何延夫之女,何珩之妹!
“岑越见过何大人。”
对方既已挑明,他便不能再有遮掩,当下便起身单膝行礼。何喜是长公主的近侍女官,品阶在身,依着规矩,他该行礼才对。
孟金缨见岑越如此行为,自是惊诧万分,那一声何大人,更是让她目瞪口呆,结舌道:“什么……大人……这是我家的夫子……”
“小公子多礼了,我官袍已除,如今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受不得这样的大礼。”刘僖姊虚扶他一把,客套应承了几句,暗道这少年虽心计有成,但做事倒是颇合规矩。
岑越重新坐下,心境已不复方才,他猜何喜主动坦白身份,多半与这山谷内的私矿军队有关。既如此,那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反倒落了奸猾的印象,主动开口提及方是上策,便道:“何大人隐在这山洞里,定也是无意间撞破了山谷里的秘密吧。”
刘僖姊点头以应,故露几分惊恐愤怒的情绪来,然后将自己近几日的经历简单述来,只是当中隐去了孟玊的存在。她怕孟金缨听到孟家小叔的消息过于激动,也有些忌惮岑越莫测的心思。而她身侧的孟金缨听到这些,虽说震惊不及,但到底大家出身,比之方才也还算淡定。只是她这次乖巧的闭口不言,静听二人谈论,心中隐约知道这些事情都不简单。
岑越听完,只继续道:“上安郡虽属大郡,但为贫地,岁无入粮,连接关内与山南,地理位置颇显尴尬。往北数百里,是为山南关,驻兵重地,有军十万。为防军营兵祸,郡内便只设三处折冲府,上府一千五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兵总计不过三千五百众。然虽无军需,朝廷亦有照拂,多拨款拨银,可依着如今的情形来看,朝廷所拨银两,多半入了地方官的口中。且看这些地方官的种种,他们与谋逆之事必然脱不了干系。”
刘僖姊见他分析的面面俱到,对上安郡的军情也了如指掌,可见是做足了功夫。初入牛文寨时,她与宋灵儿彼此试探,那时她便猜测上安郡赈灾银粮被劫的背后应是另有内情。果不其然,宋灵儿的反应在她预料之内,虽不能排除对方有意欺骗的可能,但也确确实实让她对岑越的怀疑多了几分。如今看来,岑越在来上安郡之前,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好了。她现下唯一不能肯定的是,这背后有无岑怀的授意。若有,那在她离开朝局的一年时间里,奉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的极对,我初时看见山谷内情形,只觉不可思议。如此大规模的私兵屯练,又以匪寨为幌,这地方官员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她应和几句,说的意思与他大致相同。
岑越见她果真是要诱自己谈及这些,当下便再无顾忌,继续道:“当年长公主设御史台,为的便是革清肃政,奠社稷之基。朝廷每年都会派御史监察地方,各地方也会有官员监督纠察,体制严密。这上安郡地方官员间互相包庇倒还说得通,可这些年御史台竟也无一人参奏,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令人不解。”
刘僖姊听他提起自己,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迎合自己公主女官的身份。只是她不为所动,转头对孟金缨道:“金缨,平日夫子教你的可还记得?这大靖监察制度渊源何起?”
孟金缨见她突然发问,也不慌乱,只点点头,然后启唇,句句明晰,无一漏缺:“百年前,嘉靖女帝大举变法,颁布三百一十六条法令至全国十八道,四十八郡。其中,涉官制一百六十四条,涉育制五十四条,涉法制七十八条,涉钱制二十条,其中尤以官制为盛。变法经革后,官场肃清腐败,各地设刺史监察。刺史巡行郡县,省察治状,黜陟能否,断治冤狱,与郡守、郡尉同级而处。后历经百年,刺史权大,渐替长官处政。地方割据势显,以致官场滋腐,卖官鬻爵,终致民怨沸腾。中央深恶,即下令,废刺史,清官制。太初十二年,长公主设御史台,又置地方监察官,以流官制、自上而下、交叉相互防权独大,方遏地方腐败割据之势。”
岑越早知这丫头才学不浅,此刻更添几分喜爱。但他也知姑胥孟家世代弄文远政,从不干涉朝堂之事。孟金缨方才口中所言都是吏治官制之事,不想何喜平日里竟都教给了她,大有倾囊相授之意。这位女官跟在长公主身边多年,又是何家的人,他自然不会小瞧她的学识与手段。
“地方弊政如此,看来这瞒天过海的背后,是有人在大显神通。又或者这张网里面,究竟还罗入了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岑越感叹一句,这场谋局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以江山天下为博弈之筹码,背后的真相一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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