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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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层一层。

冻起了一座座直逼城垛牒台的血肉之丘。

梅城北城门上,佛宗的僧人结跏趺坐,嘴唇瓮动,原本正在迅速地念镇压万魔超度死魂的经咒。他们飞快地捻动佛珠,想要维持禅心镇定,却依旧被这一幕震得面如白纸,透不出一丝血色。

佛宗经义认为,阿鼻地狱位于大荒中的幽冥,所以才有死魂入瘴的世间现状。其中,六千年,又有一代高僧义法持菩提明净子,探查大荒。自大荒中险死还生后,高僧义法认为,幽冥深处最可怕的地狱,当属八寒地狱,位于大荒最深处。

为此,高僧义法亲自撰写了一部对法藏论,告诫世人活着的时候,一定要行善积德,常诵经义,切勿作奸犯科,否则死后定坠入八寒地狱,苦不堪言。

由心生故。种种法生。由法生故。种种心生[3]

僧人们手中佛珠捻转如急雨,嘴唇瓮动,虽仍只强作镇定,念经声却已经在颤抖了。

高僧义法笔下的八寒地狱遥处大荒,距离人间九万里。荒寒几何,这世间大抵是无人知晓,唯独眼前所见所闻,分明便是活生生的,人间八寒地狱!

佛家梵音与难民们凄厉的哀嚎惨叫连成一片。山海阁弟子提着刀剑走在城墙,不住挥剑。

有佛宗弟子在此,难民刚死产生的冤魂厉鬼,被净化镇压,没有再出现立刻起尸的迹象。但那些从泥土里爬出来的地尸,却借机混杂藏身在活人之中,待到抵近城墙,立刻暴起扑向念诵经文的僧人们。

随所合处。心随有者。是心无体。则无所合。若无有体[4]啊!!!

一名念诵经文的年轻僧人措手不及,被从难民胸腹中蹿出的地尸扑了个满面,惨叫一声,被掐住脖子,向后倒去。

他一倒下,他所镇守的这段城墙,立刻腾起了黑气,人梯中间被挤压至极的尸体立刻起尸,自里向外炸开。刚刚攀上城墙的难民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别拽我!,就被三四只冰冷僵硬的手弯钩般抓进血肉里,拖了下去。

血肉横飞,惨叫四起。

不对劲。

一位容貌秀美,年纪不大的白衣僧人立在金楼白玉船的琉璃攒尖顶上,一边落下一束佛光,一边迅速地扫视整个混乱的北城地带。

白衣僧人法名清昙。

按辈分来说,清昙算是不渡和尚的师侄。

他是佛宗不久前选定的新一任佛子。

同不渡和尚这位少时三渡三不渡之名天下皆知,后来又血衣挂白骨的佛子相比,清昙佛子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他修为虽高,至今却未尝有什么惊人之举要知道,不渡和尚在差不多他这个年岁的时候,就已经奉佛陀之命,赶赴清洲,亲身经历过烛南大劫,又参与涌洲事变。

这一次,西洲有浩劫将至,清昙自请带队佛门弟子,随山海阁宝舟一起,来协助不渡和尚镇守梅城。一来,是践行佛家经义的乱世渡人,二来未免也存了些不想逊色于上一任佛子的心思。

扫过下方混乱的场景,清昙佛子的视线转向了被光幕阻拦在外的瘴雾。

浓稠厚重的黑瘴里,模糊能够看见许多重重叠叠的鬼影妖形,它们借瘴雾隐匿身形,似乎并不急于等待。为首的是一尊模糊不清的魔像。清昙凝神光于眼,看了一眼那魔像,眉头顿时就是一跳。

四面、人身、蛇尾。

这个形象对于仙门地位较高的人来说,不算太陌生!

晦明夜分尚未发生前,掌控空桑百氏所对应的图腾,向来是仙门弟子的一门日常功课。其中,扶宣氏的家纹图腾就是四面人身蛇尾像。而作为现任佛子,清昙知道得要更多一些扶宣氏传承的是毕阿神。

显然,祂是十二年前从云中城逃走的那二三十道流光之一。

毕阿神曾是天外天的战车之神。

根据佛宗密卷的记载,祂的四面分别对应四种化身,一曰欢喜,二曰悲集,三曰憎恚,四曰怒猊。

似乎察觉到了清昙佛子的窥视,黑瘴中人身蛇尾的毕阿神忽然一直身。抬臂向黑暗中抓取什么。祂原先静止不动,身形半隐半现,似乎还与当初身为云中上神时无异,此时一动手,手臂下登时露出森森白骨,可见腐烂的肺腑。

分明已经是魔非神了!

清昙佛子一惊。

下一刻,一柄长//枪被毕阿掷出。

慌乱间,清昙只来得及握住腕上的菩提明净子,枪已经贯穿金楼白玉船设下的光墙,携裹一股可怖至极的森寒破空而来。

风声被压缩到极致,只剩下一点爆音,清昙佛子只觉得自己被一股酷寒冻住了骨骼,哪怕他神智依旧清醒,手指甚至已经触及明净子,也无法做出丝毫应对时隔十二载,重踏人间的昔日天神给这个初出茅庐的佛子上了一节近乎毁灭的课。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直面当初的神祗!

瞳孔缩小得几乎只剩下两个小点。

清昙佛子眼睁睁地看着枪尖在视野中放大,接近,先前那一点自比不逊色于普渡师叔,只是晚生十二载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

当初的普渡师叔可是迎战兵戈之神的主力,而他却连坠荒成魔的毕阿随手一枪都拦不下!

惊惧、后悔、不甘

百般杂念还未一一掠过,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道吐骨头的噗声。

一根肉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擦着清昙佛子的脸颊飞出,迎上毕阿掷来的长//枪。枪尖与鸡腿骨碰撞,以碰撞点为中心,炸开一圈圈无形的气爆涟漪,声如闷雷。紧接着,一枪一骨头,各自向后崩飞,打了个旋,原路退回。

啪。

不渡和尚抄起一个碟子,一竖,倒飞回来的鸡腿骨正中碟心。

呼呼。清昙佛子踉跄倒退两步,身上白气蒸腾,硬生生是在这酷寒无比的西洲冰季里出了一身大汗。刚刚那一瞬间,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一口气缓过来,清昙佛子紧紧握住明净子站直身。

金楼白玉船阻挡瘴雾的梵净光墙上涟漪缓缓消失。

刚站直身的清昙佛子怔了一下。

一个疑惑划过脑海:

显然,金楼白玉船能够挡住瘴雾,以毕阿为首的妖魔却未必没有办法突破它。

那它们为什么没有动手?为什么要无声无息地待在梵净光墙外?

不好!清昙佛子视线扫过血肉纷飞,混乱如八寒地狱的城门,骤然醒悟,脱口道,师叔!它们是在等!

毕阿的四面相里悲集、憎恚和怒猊,能够放大人心中的恐惧、绝望、憎恨和愤怒。而在瘴雾袭来地尸破土的压迫下,经历千里跋涉逃到这里的难民,本身就已经濒临极限,甚至不需要祂做太多,随意放大一两个人心中的绝望愤怒,就够把混乱的人群一起点燃。

所谓人心如鬼,莫过于此。

假若佛宗山海阁不舍弃这些难民,荒侍邪魔就可以在他们为此焦头烂额,疲惫不堪的时候,发动进攻。

假若他们舍弃难民,数以万计的难民一旦被妖魔杀死,那么梅城北城门外会立刻多出数以万计的活尸恶鬼!

普渡师叔。

清昙急急忙忙回头。

不渡和尚曲着右膝,倚靠画楼歇山正脊右侧斜飞出的雕花角,半跌半侧,敞开衣襟,斜躺在屋顶,喝得醉薰薰,赤/裸的胸膛上滴满汤汁和烈酒。灰色的僧袖掠过一盘漂浮三两残骨的肉汤,抓起一根冷透了的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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