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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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父亲正低声教育儿子,没察觉两人间的暗流,依然歉意地坚持想要赔偿。林暮冬已经转身,牵着叶枝出了门。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夜里比白天气温降了不少,风刀割似的打上来,冻得人骨头里都像是冒着寒气。

林暮冬身上只穿着薄薄的衬衫,却像是全然没察觉似的,依然牵着她,一步接一步地往前走。

叶枝实在忍不住担心,握了握他的手,声音轻轻的:“林教练。”

林暮冬没应声,依然往前走。

叶枝抿了下唇角,稍稍停住脚步:“林暮冬。”

这次林暮冬的脚步终于微顿了下,视线动了动,抬起来,无声迎上她的。

叶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问,半晌才抿了下唇,晃晃他的胳膊:“你不冷吗?”

林暮冬摇摇头。

他好像真没觉得冷,神色都是有些茫然的,目光本能循着声音落在她脸上,瞳底却空洞得像是什么都没有。

叶枝心口忽然狠狠疼了下。

小姑娘用力抿着嘴,忍了又忍,眼圈还是一点一点红了。

林暮冬的视线落在她泛着红的眼尾,像是被烫了,蓦地一缩,瞳底也短暂清醒了似的,跟着微涌起一点光。

“别哭。”他出声,轻轻去抚她的眼尾,“我没事,手腕没事。”

他还想要再说什么,小姑娘却已经红着眼圈抬起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凶巴巴拉开羽绒服拉链,把他整个一块儿裹了进来。

两个人都微微打了个激灵。

林暮冬身上太冷了,冷得像冰,内外的寒意裹挟着他,像是夺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温度。

叶枝冻得上下牙轻轻打战,却依然努力张开手臂抱他。

小姑娘手脚并用,一个劲往他怀里拱,踮着脚用脸颊去暖他的颈间,背后张眼睛似的伸出手,啪地打掉了林暮冬想要隔开她的手。

林暮冬身上僵了下,一点点放下手臂:“太冷……”

“我不怕。”叶枝吸吸鼻子,更往他颈间贴上去,“我就喜欢冷。”

林暮冬呼吸微滞,无声站了一阵,慢慢阖上眼。

他抬起手,把叶枝抱进怀里。

“不喜欢。”

叶枝心口一跳,蹙紧了眉抬头。

林暮冬垂着眼睫。

他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在想,手臂圈在她肩膀后面,被她的体温一点点染上模模糊糊的暖意。

“我不好。”他声音低低的,微哑,藏着血和伤痕,“不喜欢。”

叶枝微微蹙了下眉,仰起头:“什么呀……”

林暮冬摇了下头,还要再说什么,肯德基的门忽然轻轻响了下,那个女人走了出来。

他们没走远,女人张望一圈就看到了,犹豫一瞬,还是朝他们走过来。

叶枝用力抿了下嘴唇。

小姑娘灵巧地从厚厚的羽绒服里脱出胳膊,把袖子在林暮冬身后打了个结,围巾也摘下来给他围上,自己在羽绒服里转了个圈,把他牢牢挡在了身后。

女人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身上。

叶枝挡着身后的人,寸步不让,嘴唇抿紧了,绷着小脸看她。

女人抬头看向林暮冬,张了下嘴。

她像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顿了顿,才又很生疏地试探着开口:“你的……女朋友?”

林暮冬抬起手,把叶枝轻轻往怀里抱了抱。

他安静得像是关闭了对外界的感知,却依然对怀里的小姑娘有一点知觉,垂着眼睫,声音很轻:“我想回家。”

叶枝仰起脸,用力点点头:“好,我们回家。”

林暮冬现在的状态无疑是不适合开车的,叶枝虽然有驾照,可也从来没真碰过车。来回望了望,就把羽绒服解下来披在林暮冬身上,牵住他的手往路边走过去,准备先打辆车回家。

女人像是没料到眼前的情形,愕然一瞬,快步追过去:“等等!”

她赶上来,皱紧了眉,看着眼前明明长得软绵绵毫无攻击性的小姑娘:“你是他的女朋友吗?你放心,我不会管他的任何事,我只想和他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两个人虽然在一块儿了,可还从来没回答过这种问题。

叶枝攥着林暮冬的手,被她一而再再而三问得几乎有些局促,耳廓红得发烫:“是……是呀。”

小姑娘开始的嗓子还软,想起刚才女人视线里的厌恶冷淡,反而被气得莫名有了底气,把林暮冬弄脏了的衣服接过来抱着,抬起头一口气说下去:“我是林教练的女朋友,我现在要带他回家了,您也快回家吧。”

身后的人忽然动了动。

林暮冬像是对她的话有了一点反应,慢慢往前迈出一步,彻底把只穿了毛衣的小姑娘护进怀里,用身体替她挡着风。

他抬手,轻轻碰她的额发,肩背倾下来:“不要生气……”

叶枝心口疼得快要炸开了。

她不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却依然不打算在她面前掉眼泪,用力揉了两下眼睛,把脑袋顶在他掌心下蹭了蹭:“你放心,我不生气的。”

女人的脸色有些难看,终于再忍不住,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林暮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也激动起来,上前一步:“你们家还折磨得我不够吗?我说过多少次,我不想再看见你那个混蛋人渣父亲,也不想再看见你,不要来破坏我的生活!”

“你跟他长得一样,骨子里也都一样。他骚扰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他死了,我现在解脱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了。我丈夫根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以前的事,你只要不出现就好了,只要不出现就好了……”

她显然恨极了他,神色已经有些失控:“你到底来干什么,没钱了想要钱吗?还是又让我配合你做什么乱七八糟的神经病治疗?你得了神经病跟我有什么关系?当初跟他生下你,我已经够后悔了!”

叶枝的心脏狠狠缩紧,一点点沉下来。

她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面前的女人就是林暮冬的妈妈,听她说的话,她和他父亲的婚姻无疑是一点都不幸福的。

可能是因为性格不合,所以渐渐互相厌倦,可能是因为处事差异,一点点出现越来越多的摩擦。

也可能她也是个可怜人,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事,遭受了过分的遭遇,积攒了太多无处排解的恨意。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承受这一切的,都不该是那个不经同意就被生下来,又不经同意就被厌恶和抵触的,流着着两个人共同的血的那个孩子。

不该是他。

林暮冬垂着眼,像是主动关闭了对外界的所有知觉,对她的话也毫无反应,只是低头静静看着叶枝。

他还记得她不会跟人吵架,记得她胆子小。拢在她背后的手臂一点点抬起来,按在她耳朵上,想要替她挡住外面尖锐刺耳的吵闹。

叶枝眼眶蓦地烫了烫。

她紧紧阖了下眼,重新睁开,朝他弯起眼睛笑了笑。

小姑娘的笑容依然柔软干净,眸子清亮得像是明净的新雪,细细覆在他胸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林暮冬定定看着她,眉峰一点点释开,唇角竟然也回应似的,牵起一点极细微的柔软弧度。

叶枝弯着眼睛,踮起脚尖亲了亲他,又握着他替她捂住耳朵的双手,放在了他自己的耳朵上。

牢牢堵住了。

女人面容扭曲,原本知性优雅的影子彻底不见了,还在拼命诅咒他,越来越恶毒,什么难听的话都劈头盖脸落下来。

叶枝回过身:“阿姨。”

她的嗓音软糯,却像是莫名添上了安静柔韧的力量,轻轻开口就截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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