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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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暮色下的南溟京师,是寂寥的。兴许是因为西城区的动荡,平日里那些往往直至夜空挂起星辰也不会消停的热闹景象,届时全都早早地偃旗息鼓。偌大的街道上甚少看见有行人的走动,当中唯一的躁动,就只剩下了车轱辘摩擦地面时所发出的奏响。

很早便知晓己身使命的士兵们推着堆满尸体的木车,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畅行无阻。多半只想着快快结束这一切的士兵们在兜过拐角之后便立刻加紧步伐,连带着木车一起向最近的城门跑去。

按照陛下的旨意,这些异教徒的尸体都要在今日内于城外销毁。百来人的残躯断臂堆满了好几十台人力木车,任劳任怨的士兵从中午一直拉到现在,这才逐渐清空了地牢周边,使一切恢复如初。

已经不知道是来回跑了第几趟的秋云从卫兵的手中接过那最后的推车把手,虽然已经是累到不行了,但秋云还是尽量在自个儿那憨厚的脸上挤出微笑,一边拍打着同僚的肩膀,一边笑道:“成乐啊,等我把这最后一批运完,回来就一起喝酒,你觉着怎么样?”

“还喝酒呢?酒楼都关了,能去哪里喝?”被称为成乐的男子摇了摇头,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又不解风情地泼凉水道。

“别这么消极嘛。”秋云呵呵一笑,视线尽量收敛,好不去看那就在身侧的冰凉尸体。“我那儿还攒了点老酒,不嫌弃的话,就去我那儿喝点呗?”

“以你那毒辣的口味,攒的那能叫酒?怕不得是毒药哦。”原姓齐的男子与秋云算是老友了,两人几乎一起长大,又一起当兵,单是两人在一起做伙伴的日子,便足以冠绝二人各自所在的那个营了。也正因为这层对彼此熟得不能再熟悉的关系,齐成乐这才会在第一时间摆手,义正言辞地回绝道:“我宁愿自己带酒去喝,也绝对不喝你的酒。”

“那就这么说定了。”秋云轻拍自己的胸脯,一同帮老友擅自做了决定:“今晚去我拿喝酒,你自己带酒。嘿,还剩了我的功夫哩。”

“我可没答应啊…”齐成乐的呼唤被秋云径直无视了,遥望着那渐自出城去的背影,最终只能是归入轻启和风中的嘟囔化成嘴角颇为无奈的苦笑,齐成乐只得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于苍茫暮色中徐徐转身,往别营的方向走去:“算了,看你可怜,还是陪你一次吧。”

自西城门向外走大概百米远,便是一座生得极为茂密的森林,不论是旭日东升的清晨,抑或是烈日当空的晌午,又或是星光灿灿的夜晚,那些动辄便是擎天的粗大树干总会将四周遮得严严实实的,未等光辉散入林间,便已将之匆匆瓜分,只留下些许羸弱的歪瓜裂枣,于罅隙中暗自挣扎。

应顺着那无比浅淡的光线指引,只身一人的秋云推车来到了密林的边缘处,那一座在约莫七天之前就已经挖好了的深坑届时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许许多多的尸体。尚且不谈当中的残肢断臂,其中沉眠的人,无一例外,均在身上披起那于南溟境内象征着邪道的兜帽。

孑然一身的秋云伫立在坑洞的边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一具具将要成为自然白骨的透凉尸体,情绪有些复杂地抿起双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为之怔怔出神的他,没能留意到身后尸山的暗流涌动。

待到仰躺在正上方的尸体突然沿着由肉体拼接而成的斜坡滚落在地,进而发出一声砰然后,秋云这才倏地转过头去,然而这一次的回眸,却成为了他与这世界的永别。

在那个瞬间,一柄笔挺的长剑几乎是同时贯穿了他的胸膛。

“噗…”感受着自我生命的迅速流逝,秋云蓦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哪怕当中的神韵已是如流水般飞速东流,自中的恐惧却在黑暗的侵蚀下愈演愈烈。

看着那个从血海尸山中爬起的黑影,喉间因鲜血狂涌而堵塞的秋云只能发咿咿呀呀的含糊声音,竭力抬起的右臂仅仅是挂在穿胸而过的剑刃上,都已耗尽了他所拥有的全部。

“真没想到,不过是一顶小小的兜帽,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用途啊。”眸前的一切渐渐披上了朦胧的阴霾。已无法再做苦苦支撑的秋云最后听到的,是男子那带着窃喜语调的阴冷声线。

淡白色的轻烟从死而复生的男子身上蔓延开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将其身上的鲜血全都一扫而空。恢复原貌的男子向后方掸落掩住上半边脸的兜帽,显露出一对猩红的血色瞳孔,还有那张略显病态的苍白脸颊。

来者并不是什么异灵教中的无名之辈,甚至都不属于异灵教,他正是此前借用商人护卫的身份,从而得以大摇大摆地混入南溟京师的雨夜屠夫。

曾一手酿成襄阳城中那鱼家苑灭门惨剧的男子,现时手中却攥握着一张已被鲜血侵蚀成暗红色的黄纸,纸上还隐隐约约地透着几个小字的轮廓。

从来杀人都是手起刀落的雨夜屠夫没有去看那个已在剑上断了气的男子,只是飞起一脚便将其踹入那沙尘大坑里,随后又像是仁至义尽般,将那满车的尸体覆盖在那仍是温热之人的身上,直至其面容消失在“人山人海”之中。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往这里走了吧?”帮人帮到底的雨夜屠夫侧身看向那幽暗的密林深处。脸颊在眼眸轻合后旋即挂起沉思的神情,再配合上那深吸一口气后便不再出的虎头蛇尾的动作,给人一种似尝试于冥冥中进行勘探的感觉。

良久,当呼出的气息已然呈现出温热之兆,他这才徐徐睁开双眸,向东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闷头扎进了幽暗的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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