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2 / 2)
“正是呢,阮中士告诉的法子,不直接在衣上熏香,而辟一间静室,先把香饼在饭镬里蒸透,又在炉上摆个铜丝架,蒸透的香饼放在架子上,离火半寸,徐徐烘着,这样香味幽韵又不带烟气,就把衣裳拿进静室里,放上半日自然浸上了幽香,如此衣香更能显得若有还无,阮中士说太后娘娘不喜浓熏,寻常起居的地方,只供着佛手取其自然香气,但此时炎热,若完全不用衣香,难以掩住汗味,阮中士特意告诉了我这法子。”
“就别提汗字了。”舒娘子摇头道:“这季候,还必须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密不透风,听见个汗字心里都觉燥闷。”
春归十分感同身受。
今日入宫参加太后寿诞,就算她还未得诰命,不用像舒娘子等人般的冠着命妇服饰,可也难免正装礼服,大热天的捂着几层衣裳,这滋味端是无比“销魂”。
“好在这里是西苑,宴厅又设于琼华岛上,目睹着这片湖光山色多少能够消暑,待咱们见过了太后娘娘,我去求个恩许,和辉辉也沿着山廊往下走走,这岛北面山麓底下,沿着水边建有六十间的双层游廊,皇子宗亲们是在东向的游廊里饮谈,咱们往西向走也不怕遇着他们,待走乏了,让宫人们端上两盏冰饮,只要一张小几,坐在游廊上层吹吹风才不枉了此行。”
春归光听着就觉心花怒放,她一个人当然是不敢任性游逛的,不过跟着舒娘子……连赵大爷都说舒娘子十分可靠不妨一同逛玩呢。
从朝早直至此刻都觉寿诞索然无味,却又必须消磨不能早辞,剩余片刻时光能够自在逛玩都属惊喜不虚此行。
又当真没等多久,萧宫令便来传召舒娘子和春归入见,春归已然是听阮中士提起过不知多少回萧宫令了,深知许多驻颜有术的方法实际上乃这位精通,如今一见本尊,完全不信萧宫令已经是岁逾六旬的人。
萧宫令面若银盘,但又和江太夫人的富态全然不同,脸上丝毫没有赘肉,轮廓清晰可见,她的眉眼并不多么妩丽精致,肌肤也不算白皙,眼睑底下分布着几粒淡斑,不用厚粉掩盖,就这样坦然露出,却像反而添加了几分俏皮的风情,衬托得眉眼越发生动了。
岁逾六旬的年纪,唯有眼角才露纹皱,却不显现苍老,让她看上去十分和蔼。
嗓音也好,说话时韵味幽长,具有未经阅历的女子欠缺的意韵。
在衣香鬓影中,她的穿戴并不显眼,可给春归的感觉却十分惊艳。
如果当我风烛残年,还能有萧宫令的一二风姿,死也瞑目了!
春归就特意看她行走时的姿态,一步步相当稳健,且脊梁挺直,难得的是还能丝毫不露倔傲的势态,人如玉润,原来就是此番形貌。
“羡慕吧?”舒娘子似乎也全不在意寿诞还未真正结束,因为获召而成众人瞩目时,她也能轻松愉快的和春归闲聊。
春归连连颔首。
“萧宫令原本也是官宦之女,自请入宫担任女官,我和宫令深谈过,她直言不讳之所以入宫,是不愿嫁作内宅妇人。先帝曾想纳她为嫔妃,她宁死不从,竟直言有恶男之癖,先帝大怒,欲将她逐出宫廷,不过却因娘娘阻止……甚至当时申妃、彭妃都一同求情。最终先帝也只是将她罚为宫奴,没多久待先帝自己淡忘了,娘娘又把萧宫令调回身边,她这一生都困足于内廷,却比谁都活得自在,我们羡慕也是羡慕不来她这份坚持和荣辱不惊的风骨。”
这话并没有特意压低嗓音,所以萧宫令回头,又冲舒娘子一笑:“恭人这又是在拿妾身调侃呢,可别吓坏了顾娘子。”
吓坏……
顾娘子认真品度这两字,对于萧宫令的崇拜之心瞬间涨高三尺。
萧宫令和冯莨琦,真是同样的风流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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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两宫太后
虽说是两回贺见春归都只能看到圣德太后的膝盖以下,根本就不敢抬眼打量,但此时跟着萧宫令过来广寒殿里叙话,略微放松拘谨之后的一眼,春归还是发觉了太后已经不知在何时换下那身繁重的礼服,改着了更加轻便的常服穿戴。
发上带的是金丝鬏髻,湖蓝地镶白领的小袄,一袭真红锦地马面裙,衣肩裙襕用金线绣着牡丹缠枝花纹,她是在殿中北面的罗汗床上垂足而坐,当然不会起身相迎,但就那样坐着,春归仍然能够看出圣德太后维持得毫没走样的窈窕身姿,心说难怪在这样的场合仍然择选袄裙,并不像多少上了年纪的妇人,需要借助褙子、比甲的宽大修饰身形。
此时的宴厅时已经不闻礼乐声声,只有宫中伎人琵琶联弹,又有伎人踏乐起舞,她们是助兴的人,宴厅里女眷却没几个在欣赏乐舞的,所以春归倒是听见了不少的谈笑声,如此轻松的气氛自然也能缓和不少的局促紧张,至少不会让春归感觉众人瞩目。
还是要按照规矩礼见,但免省了跪叩,王太后示意春归就坐在罗汉床前的朱漆蝶穿花枝的绣墩上,先对已经自觉往另一个绣墩上坐好的舒娘子笑道:“你两还没进殿门时,就在窃窃私语,引得锦华都停了脚步和你们又说又笑的,也不知在说什么趣话儿?”
舒娘子不答,只笑着说:“知道娘娘耳聪目明,且得意得很,找着机会就要奚落咱们这些晚辈,年纪轻轻的眼睛就成了半瞎,一丈之外就看不清了,妾身从来都是心服口服,好容易才求得萧宫令上回点拨了一个保养眼睛的方法,但用了一段儿,还没太明显的效果,娘娘就紧着这一段儿奚落吧,指不定下回入宫,妾身也能锻炼一双火眼金睛了。”
王太后便去看萧宫令,似乎责备的口吻:“虽说阿舒确然是个泼猴儿的情性,我说句公道话,锦华你也不能这样损她,你给了她个什么方法?火眼金睛?这是要让她把自己放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烧足四十九日啊,仔细没烧成火眼金睛,倒把皮脸儿给熏得焦黑,她家相公怕是要来我慈宁宫里讨说法了。”
王太后跟前本围着不少嫔妃女眷,听这话后都捧场呵呵笑了起来,春归是真心忍俊不住,没法在脑子里描画舒世母皮焦脸黑的模样。
她这样一笑,就更引起了王太后的注意,略偏着头好一番打量,又才笑道:“阿舒跟我耳边,可提了不少回小顾如何了,不过她的话自来就不可信,我是想不出世上哪有人比她这只泼猴儿更要古灵精怪的,今日一见小顾,果然是阿舒在打诳言,明明就是个端秀斯文的孩子,我看都不忍多看几眼,生怕看重了让她脸红羞躁起来。”
春归慌忙起身:“妾身自来怯弱胆小,不知舒世母因何误解妾身胆敢大闹天宫。”
王太后怔了一怔,挑起眉头大笑道:“看看,可不就是阿舒胡说八道!”
舒娘子忍不住用手里的团扇伸过去往春归手臂上一打:“小顾这可就不实诚了,妄废了我一片的真心相待,结
果非但不帮着我,反而和太后娘娘一齐打趣调侃起我来……娘娘您可看清楚了,您这火眼金睛盯着她看了这么久,她脸皮上可红了丝毫?怯弱胆小才是诳语呢,我可不是杜撰。”
春归莞尔道:“胆小是真胆小,不过妾身脸皮生得厚实,所以看不出来羞容。”
她这话音刚落,就被王太后伸手拉了一把:“来,来我身边儿坐着,仔细瞧瞧你这脸皮生得多么厚实,比不比得过宫墙。”
春归本是低垂眉眼,所以先就看见了王太后的指掌,柔嫩有若少女的肌肤,且骨节均匀修长,真是一双妙手。
她直到这时仍然不敢与太后正视,因为不用张望,也知道广寒殿里少不得后妃在座,王太后看来的确不拘小节性情豁达,可王太后不介意礼规教条并不代表其余宫中贵人都能容忍放诞,她必须得小心翼翼不让他人抓住把柄诽议斥责——心累啊。
王太后却能放心打量春归,见她虽是低垂眉眼小心谨慎的模样,唇角那丝笑意却十分舒展,像明明平静无奇的水面,浅浅一圈涟漪便生潋滟波光,这莞尔舒展的笑意顿时就让眉目鲜活妩丽漫生了。
脂粉施得浅薄,未夺肌肤自然亮泽,生着好一张标致的鹅蛋脸,轮廓匀润,既不失秀巧又不显得过于尖窄;造物优厚,赐了她樱桃樊素口,且下巴颔上浅浅一道美人沟;鼻如玉葱,玲珑剔透;乌蕊丝般的眼睫轻挡住一双秋波,眉色黑亮并未修成纤细,这使妩丽的容貌更添几分英气。
果然不管她怎么打量,那莹白的面颊上都没透出羞红来。
王太后便对沈皇后道:“我都不记得是从哪本杂书上看来的了,那写书的人评论美人儿,说世人往往都爱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仿佛女子面貌仪态需得十全十美才能称之绝色,殊不知往往得有些缺憾,如目朗而睫疏,樱口却颔圆,小缺憾反而能显大风情,我过去也常想,如西施不是也因病弱才有捧心之美?于是就信了他这套理论,怎知今日一见小顾,这样标致可人儿,五官面廓都无可挑剔,却哪里就显得刻板无味了?纵然是古往今来存世多少大家所画的仕女图,笔墨之下都能成就这番绝色姿容。”
她便召召手:“皇后这也是第一次见小顾吧,过来一齐说说话,你妹妹的眼光不错,看看小顾,果然和咱们今科的状元郎,才真正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沈皇后也果然过来,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儿,把春归细细看了几眼便莞尔道:“真是个齐全的孩子,既然母后喜欢,日后不如常常召她入宫陪着母后说笑。”
这话既无趣又功利,且十分让春归抗拒,但她也只好憋着。
忽而又听一人说话:“姐姐这样夸这孩子,也快让她过来等我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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