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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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过是北岭郡与龙岭郡交界之处的一个小小乡镇,百姓不过近千户,能有多少屋舍?竟烧出这样一场滔天大火……

在无数人的奔走哭嚎中,一桶又一桶的井水浇到熊熊大火中,却不过杯水车薪,哪里止得住。

一间又一间房屋轰然倒塌,不知道那下面有几人尚在梦境中,永远无法自这炼狱中醒来……

有人脚步匆匆自她身边经过,只解上身上犹带体温的外衣,语气急促地叮嘱道:“藏好!不要出去!”

岳欣然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藏?

然后她眼珠转动,直到此时,才发现她竟然是在小镇之旁的一座小丘上,身上披着阿孛都日的外衣,她坐在一处灌木中,视线所及之处,滔天烈焰直冲云霄,沉沉天幕之下,好像一只恐怖的巨兽在狰狞地张牙舞爪,嘲笑着她曾经的不自量力。

你不是想知道这天幕有多黑多沉多厚么?

眼前这场大火……就是答案。

岳欣然深吸一口气,在烟尘夹着滚烫又冰凉的空气吸入肺中,叫她想咳出眼泪,又要觉得冰寒入肺,可是她睁着眼,不论是头顶黑沉的天幕,还是眼前这火光冲天的狰狞,她都要一一记入脑海之中,此生绝不相忘。

远远地,她看到有人朝山丘奔来,她捏紧了拳头,环顾四周,阿田与阿方俱都不在,她现在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生死如何?先前那一场酒席回想起来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

岳欣然只低头拾起脚边一块石头,神情漠然,冷冷俯视着那奔跑上来的人,对方手中所举的利刃映着火光,闪着冰冷的寒光。

可岳欣然心情却莫名平静,她竟然还在想着,老头子曾经要她回答那个问题,是不是,老头子也曾经有这样的时刻,看到黑暗深沉冰冷的一切在发生,看到那么多的无辜者葬身火海,看到黑幕之下手持利刃者张牙舞爪……

是不是他看过太多次这样的场景,才将那个问题一遍又一遍地刻入他心中,那几乎是向上苍发出的诘问久久盘桓,才叫他到临终都不曾忘记。

我以为自己可以给答案的。

在熊熊炎光中,举着刀刃的狰狞面孔渐渐可以看清,但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岳欣然握紧手中石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无比的确认,如果还有机会,再黑再沉再厚,她一定要捅破头顶这片天!

便在此时,只听寒光一道又一道,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上竟是惊恐,只无力举着手中长刀,然后犹如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扑倒地。

岳欣然一怔,然后她干净利落地扔了手中石块,从灌木从中走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难掩怒气:“不是令你藏好么!”

你又擅自拿什么主意。

岳欣然走到最近那一个带刀匪徒面前,火光映天之下,她看到清楚明白,原来这一个个家伙背心中箭。

她俯下身,去拿最近那把刀,那匪徒却紧紧握着,甚至挨手来竟要去砍她。

岳欣然冷静地看着对方失血抽搐,那一刀失了准头,她轻松地侧身避开,俯视着对方那紧握长刀的手无力地垂落,然后她才再次上前,这一次,她认真地掰开对方的手,将那把刀握在手中。

身后低沉的声音十分冰冷:“刀不是这样用的。”

接着,岳欣然手中一空,她再次一怔,那把刀不知怎么就被对方握到手中,然后火光掩映之下,有人一手揪起方才那失血匪徒的头发,令对方露出脖颈,另一手握着长刀,就好像曾经在市集看到过的杀鸡宰鸭一般,总是从露出脖颈开始……

岳欣然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没有眨一下眼睛,然后一声叹息,有一只温暖宽大的手自身后掩住她的双眼,视线中,火、刀、血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方才不过一场电影,现在屏幕才关掉。

然后,岳欣然才觉得冷,好冷啊……就好像从头顶到脚底都被浸在了冰水中一般,叫她情不自禁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衣。

然后,她的神志好像才清楚地回到这具躯体中,不,不是什么屏幕,鼻端传来前所未有的浓烈血腥气,那些火光、刀光都是真的。

她拉那只温暖的手掌,看着那一个个被杀掉的匪徒,一字一句道:“我要亲眼去看。”

第52章 拍卖与火

岳欣然并没有去问, 阿孛都日这些同伙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怎么会忽然出现追击,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匪徒倒在血泊之中。

有时候, 我们知道以暴制暴并非良法,可是有的罪恶, 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处置,否则,何以面对这场滔天烈焰中的亡灵?

她只是看着最后两个匪徒忽然道:“慢。”

在旁观了十六次杀戮、十六次审判、十六次行刑之后, 阿孛都日以为,这或许已经到了她能忍耐的极限。

话唠停了手,抬头看向眼前的岳欣然,这一瞬间,他觉得, 眼前这位夫人身上, 好似有什么已然不同。

岳欣然走过去, 她脚上只穿着袜子,冰冷滑腻的鲜血浸透足底,刺鼻的铁锈味充斥鼻尖, 这一刻,岳欣然终于无比清楚地知道, 再也回不去了。

然后, 她自嘲地笑了笑。

阿孛都日看着她,眼前的岳欣然披着外衫,神情是一贯的从容, 却那双眸子中却多了一些什么,这样的岳欣然莫名叫他觉得陌生,不知为什么,阿孛都日却偏偏想起了许多:

高崖之下,众人惊魂未定,那个坚持先下去搜救的岳欣然;

流民之中,站出来说陆府茶园可以安置流民的岳欣然;

烈士石碑之旁,那个说“其实不够”,却扬起笑脸,坚定地说“不过,会做得越来越好的。”的岳欣然;

……

阿孛都日的印象终于定格在丰岭道破碎高台旁、那个仰望头顶绝壁无边黑幕的岳欣然,那个不曾退缩的柔弱身形与眼前这道终于重合,山风凛冽,天幕沉沉,她抬头仰望,身形笔直,不过是,积雪凝成坚冰,百炼终成钢铁。

可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阿孛都日竟有一瞬的怅惘。

他这样的人,双手沾满血腥、视杀戮如等闲,他,或者他们这样的人,存在的意义便如一把刀,一杆枪,一堵墙,却竟还是叫岳欣然这样的人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血污……就像叫阳光洒落污潭,春花掉入尘淖。

阿孛都日走到她面前:“不必看了。”他顿了顿道:“我们会处置干净的。”

岳欣然反问:“处置干净?毁尸还是灭迹?”

阿孛都日罕见地耐心解释:“这些俱是龙岭郡的流氓地痞,纵使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可是能令这许多流氓地痞效命,背后之人并不难揣测。”

岳欣然认真问道:“那你想怎么应对?”

阿孛都日神情平静:“既然用了江湖手段,那就江湖路数走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岳欣然不由抬头看向这马匪头子,为这句话背后的血腥气露出了苦笑,她以为自己终于能真正踏入这个时代,却原来,只是没有办法再回去了而已。

阿孛都日道:“杀到他怕了,一切自能恢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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